霍昀的马车在一条分岔路口前停了下来,此处已是榆州城外。

    大雨后,林中泥地车辙混乱,无法通过车辙判断沁玉走的到底是哪条路。

    柯虎和另一个守备兵分两条路去找沁玉留下的红豆。

    柯虎走的是向东的那条路,在分叉口两丈远的地方看到一把裹在泥里的红豆。

    “大人,走的是这边。”

    霍昀颔首,示意往东追上去。

    这片林子过去便是西都。林子古怪,很多人走进其中都会迷失方向,所以榆州百姓宁可从分岔路口走向北那条路绕行。

    走到深处,果然见几辆马车停在林子里,马车外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隔的太远,只能看到他们在比划,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霍昀弃掉马车,绕上矮坡,徒步靠近。

    约莫十丈远处,霍昀不再靠近。在此处已经能看清户羽和他身边商人模样的买主。

    那是个穿貂毛的虚瘦病秧子,脸色比霍昀还要惨白几分。病秧子左边站着一个穿左袒的提刀大汉,右边陪立着一位丰腴的半老徐娘,穿的是烟萝纱。这俩人和病秧子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季节的人。

    只见提刀大汉横眉冷眼,几次三番将刀架在户羽脖子上,屡次被病秧子拦下。

    最后不知户羽说了句什么,提刀大汉哈哈大笑,笑完便爽快地将一袋东西抛给户羽。

    那袋东西不轻,应是银子无疑。户羽提着银子砍断辔,骑马扬长而去,临走前,淡漠的眼神嚣张至极地乜向霍昀。

    “回去将这里的一切禀告狄川。”霍昀无法略去户羽的眼神,转过身,平静地嘱托柯虎。

    “那大人你……”

    “他们不敢伤我。快走,这是命令。”

    柯虎岂不知提刀大汉一看就是能一挑百的狠角色,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抛下桑州州君,自己跑路。

    但他还是跑了,“大人,你撑住。”

    本以为对付两个变脸的戏子,十来守备兵足矣,不想半路杀出个提刀大汉。

    且看这提刀大汉的眼神,似乎对霍昀很感兴趣。

    璩玉嫱,那位半老徐娘,轻功极为不凡,霍昀刚退了两步,便见她如鬼魅一般,早已堵住自己的后路。

    “霍大人,当真是好久不见。”游逊不紧不慢地走近霍昀,十分愉悦地弹了弹九环刀的刀刃,刃震带动九环叮铃作响,听来只觉寒意森然。

    “好久不见。”霍昀笑笑,“不曾想,竟是位故人。”

    游逊狭着眸子,一双外三角眼精光毕露,“霍大人是尊贵人儿,记不住我等糙野之人,情理之中。”

    璩玉嫱抽出腰间软刀,眼中恨意如巨浪滔天,“三哥,别和这种走狗费口舌。”

    拖一息,便多一息意外。她瞧急着撤走的那个小白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七年前,霍大人买通游皓初那条狗,烧杀我寨中百余人,这笔账,终于可以好好清算了。”说罢,挥刀砍向霍昀。

    游逊的刀有气刃,大气磅礴,一旦被攫住,便如同被揪着衣襟扔在游逊的刀下。

    霍昀不能与之硬碰硬,退而施展轻功躲闪。

    可无论霍昀逃往哪个方向,永远有个璩玉嫱堵在哪里。

    霍昀已是应付不暇,那病秧子却还没出手。

    七年前,霍昀汲汲营营,正是他刀锋最利之时,说七星寨百余条人命惨死霍昀之手也不全是冤枉。

    对付山匪,有不知凡几的招安之计。可彼时霍昀初出茅庐,在江湖也是名不见经传,倘若一开始便留下仁慈手软的名声,必不是什么好兆头。

    攻打七星寨时,霍昀也有招安之意,但是态度强硬,不容寨子里的人有任何异议。当时的大当家或是感觉不到诚意,或是不愿向霍昀一个毛头小子低头,是以带头以血祭寨。

    那一仗,让霍昀扬名,也为今日埋下祸根。

    病秧子就是那七星寨大当家独子,名叫莫蠡,对霍昀,他隔着血海深仇。

    “住手。”

    “少主?”璩玉嫱不可置信,这机会千载难逢,莫蠡竟要他们放弃?

    游逊的桀骜从不加隐藏,他不喜莫蠡的优柔,向来如此,是以根本不听莫蠡在身后放屁。

    莫蠡闯进霍昀和游逊对峙的战局里,掌里蓄力,震脱游逊的九环刀。

    “莫蠡!你是何意?”游逊怒吼一声,山川为之一震。

    “匹夫之勇。”莫蠡冷冷啐道,“再不走,便将为两狗之争陪葬。”

    霍昀虽一直在退,却不显狼狈,此时翩然落地,仍是纤尘不染。

    游逊瞪着霍昀,恶狠狠道:“给老子讲白话!”

    “只怕那小白脸也是官府走狗,诱我们来此,是捏准我们和这霍昀有仇,想让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霍昀只躲不攻,璩玉嫱一开始还觉奇怪,现在想来,怕是这小子知道自己中了计,不想让设圈套的人赢得太满。

    游逊眉间拱起几道沟壑,什么乱七八糟,要不是小白脸引来霍昀,他还不买那小白脸的账哩。反正霍昀他是一定要杀的,管它计不计。

    说罢,又提刀砍向霍昀。

    璩玉嫱拿不定主意,“少主,怎么办?”三哥这般脾气早已不是一两日的事,十条龙怕是都拉不回来,比驴倔多了。

    “不管他,我们走。”莫蠡人送外号“白无常”,他不仅容貌酷似无常,冷血无情起来,较之夺命无常鬼只会更甚。

    “少主……”璩玉嫱挥刀,辔断马脱,“少主先走,玉嫱和三哥稍后追上来。”

    莫蠡无声叹气,明知游逊鲁莽不管后果,还要陪他犯险,璩玉嫱是聪明人,本不该行此糊涂事。

    目送莫蠡驾马离去,璩玉嫱投进霍昀和游逊的缠斗中,为尽早脱身,璩玉嫱的打法显现出拼命的痕迹。

    密林此处,不断有林木倒于游逊的大刀下。

    半柱香的时辰,倒下的树都可以盖一座小木屋了。

    激烈的打斗声让他们忽视了靠近的榆州官兵。

    直到急箭雨一般落下来时,璩玉嫱替游逊挡了一箭,游逊才明白过来莫蠡那小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可他已无路可退,官兵围堵了他们所有的退路。且璩玉嫱的红唇逐渐失色,变得乌紫。

    “狗贼,箭上有毒,狗贼!”游逊无能地咆哮着,他握着刀,也抱着玉嫱,进退两难。

    “三哥,别管我,你走,去找少主。”璩玉嫱气若游丝,一字一句却铿锵而清晰。

    “霍大人,您没事儿吧?小的可是来晚了?”徐廊混在追风堂内,说不奇怪吧,他偏是主审堂的人,说奇怪吧,可整个榆州衙府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没啥实职,几乎是哪缺人往哪儿填,偏他自己也是个爱管闲事的婆妈性子。

    追风堂堂主林应睥睨两盗贼,“锁起来押回去!”

    出动了百余人,穿甲带具,显然是有备而来,必不可能是柯虎一呼百应叫来的。

    霍昀轻咳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徐廊狗腿一笑,“有人报案,说三大盗出现在这附近买卖人口,这可了不得,是以我们追风堂堂主都亲自赶了过来。”

    “多亏了有你们。”霍昀迈向那六辆马车,里头的人都处于昏迷状态,应该是出城以后被户羽迷晕的。

    霍昀急切地查验每一辆马车里的人,都是男人,臭烘烘地挤做一堆。

    沁玉不在里头。

    他开始慌了,以为自己看得不仔细,将沁玉略了过去,“你们快将里面的人都拖出来,他们中了毒昏迷,急需痛风。”

    林应颔首,让手下照做。

    四十多人,白菜一样排排摆在地上,都是男人,连性别都对不上。

    “马车里没了。”

    霍昀不信,还要再检视一遍六辆空马车。可是却都没有,沁玉就是不再里面。

    “霍大人,可是有何不对?”徐廊见霍昀有些失神,凑近问道。

    “不对,”霍昀喃喃自语,走到因为璩玉嫱奄奄一息而痛哭流涕的游逊面前,“我有一事想问,你如实相告,我保她不死。”

    游逊嗔怒不语。

    “另一个信族人在何处?那个红衣姑娘,又被他带到了何处?”

    游逊哈哈大笑,“一个小妮子,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畜生,你投胎到下辈子去找她罢!”

    徐廊见之,狠狠抽了游逊一耳光,待游逊发怒,十人连锁带捆都有些控制不住,徐廊忙躲至霍昀身后。

    “林大人,解药。”霍昀语气淡漠,可眼眶却愈来愈红。

    林应微狭凤眸,须臾的思量后,他睨向一旁的仕人,仕人乖乖递上解药。

    徐廊不待霍昀张手,替他将解药喂给璩玉嫱。

    半盏茶的功夫,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凝于璩玉嫱的脸上。唇色退了,但脸色愈发苍白。

    “毒已解,可她仍在失血,是生是死,取决于你。”霍昀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游逊像一头失去獠牙的猛虎,温柔地望着璩玉嫱的脸庞,“我们来时,只见这六辆马车,只有一个信族人与我们接头。”

    霍昀如梦方醒,“他走了那条路。”

    徐廊关切道:“霍大人,不知是哪条路?我们人多,帮你寻。”

    “不必,”霍昀望向林应,“还望林大人卖霍某一个人情,在我回榆州之前,勿要伤及这二人性命。”

    林应拱手道:“州君放心,林某必等到州君寻回令妹。”

    “多谢。”霍昀解开一匹马,直奔分叉口去。

    待霍昀离开,林应整顿众兵,一壁押着二盗,一壁护送稀里糊涂被卖又万幸被救的四十多榆州男子。

    “林大人,恭喜恭喜,”徐廊精于拍马屁,且总能拍到点上,“您这次,不仅拯救榆州百姓于水火,还抓获了让州君大人头疼不已的三盗中的二盗,来年提升为州丞,定会易如反掌。”

    林应平时不苟言笑,听到这话,也不免开怀一笑,“你小子,聪明至厮,怎就学不会踏实做事。”

    徐廊不语,咧嘴憨笑。

    且说他,身量颀长,姿容俊秀,又是个八面玲珑的奇巧人,若是分一半心思在公职上,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是个空有虚衔没有俸禄的白脸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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