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玉醒过来时,头仍有种酸疼发胀的感觉。
看周围的布局,她现在应该在一座府邸的厢房内。陈设不俗,想必这府邸的主人家底是殷实的。
坐起身来,拍了拍刺痛的太阳穴。也不知中澍那小子对她使了什么迷|药,药劲一点儿也不干脆,带给人一身不舒服的感觉。
她不过刚醒,思绪还没回拢,房门便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中澍。
他换了身装束,墨青色单袍衬得他肃穆潇潇,不似信族服饰加身时那般邪气。
“醒了?”一碗乌黢黢的汤药被他搁在桌子上。
“中澍,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这是哪儿?”沁玉站起来,晃了晃身子,□□地走到桌子前。
中澍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轻轻一笑,“这是我家,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沁玉乖巧点头:“和户羽学换脸术?那多谢你啦。”
澄澈的眸子分外清明,挑不出一丝杂质。中澍痴醉于她的笑靥,似一怔,“戚柔,不学换脸术,嫁给我可好?”
沁玉呆若木鸡。
“你说学换脸术是为了银子,为了逃离霍昀,不如逃到我身边吧,我给你数不尽的银子……只要你在我身边。”
“不好。”沁玉别开脸,“我和霍昀订过娃娃亲的,这辈子非他不嫁。中澍,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她说的是霍昀家里人容不下她,可没说过霍昀待她不好,中澍这个人还真会挑自个儿喜欢的字眼听。
“误会,我没有误会,”中澍紧紧捏着沁玉的肩膀,“不重要。以后,你是我的。”
沁玉奇怪地看着中澍,想不通他为何突然这么疯。
仅是因为她的相貌惊为天人,就在见了两面之后如此痴狂地宣爱于口?
到底是沁玉没见过世面,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沁玉不曾触及的隐情。
“中澍,你喜欢我?”
“是。”
“所以,你要娶我?”
“是。”
沁玉抿着嘴唇,“可我,有娃娃亲的,和我表哥。”
又绕了回去。
中澍眸子里透着森寒,冷冷道:“你大可以忘了那个人,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以后,你也不用再和我提起他。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准备好做我的新娘。你何时调整好了,我们便马上大婚。”
沁玉目瞪口呆,“不问媒,不纳吉?”
“没必要。我们之间的婚事,”中澍贴近沁玉,高大的身躯默默施压,“越快越好。”
“不行的,”沁玉据理力争,“我不愿嫁。我和表哥两情相悦……”
“闭嘴!”
沁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突然觉得他不像自己这两日所认识的中澍。
“我愿意娶就够了。”
临走前,中澍阴恻恻地回眸,“别指望霍昀会来救你,他被你撒的那些红豆引向死穴,自身难保。”
中澍离开了,厢房的门也从外面锁上,沁玉敲了敲门,大喊了几声,不见人应。
闭眼去听,只听见外面虫鸣鸟叫,竟像是人迹罕至的破败之地。倘若家境殷实,又为何仆人不多?
不对,哪是不多,根本就没有。
沁玉来到窗前,掌心聚力,一掌震碎了窗骨,而她身躯娇小,轻易就钻了出去。
摸索着来到东跨院,东花厅内有两人攀谈的声音,沁玉屏息,跃上屋顶。
“你要娶她?中澍,她是个祸害。”户羽的声音很特别,永远轻轻浅浅的,像羽毛一样轻扫湖面,虽轻,却足以在湖面撩起涟漪。
中澍良久才道:“祸害?原是如此,多谢神使的关心。人既是我找回来的,祸害与否,中澍自己消受,与神使大人无关。”
“你明知她是霍昀的表妹,若是因此惹怒霍昀……”
讥讽的语气:“惹怒他又如何?是了,我倒忘了,神使大人有责任在身,会不好向那个人交差。”
“中澍,你又扯到哪里去了,我和他之间谈不上交差之说。我只是觉得,潜伏西越多年不易,不要因为一时沉不住气,前功尽弃。”
中澍不耐:“那是你们的事,在我心里,这早已不关乎家国,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仅此而已。”
户羽轻轻的,生怕自己的语气太重惊走了什么,“既然唯利是图,就该知道那个女人,她是亏本的买卖。”
沁玉不悦,哪里亏本了?貌美无双,活泼灵巧,还武功盖世……这还委屈你家中澍了?
“不用你操心,”中澍轰人的架势很明显,“我自有分寸。”
“中澍……既然如此,你放心成亲便好。”
其他的,交给我去善后。
中澍眸子一动,在户羽看不见的地方,惊怒又卑怜地暗了下去。
“自然。”
户羽再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他步出东花厅,背影凄然,单薄无依。
沁玉守在屋顶发呆,她实在想不通户羽和中澍适才的对白暗藏什么深意,唯独气户羽那句“她是个亏本买卖”。
“屋顶不冷么?不如下来吃点东西?”
主人盛情相邀,沁玉盛情难却。这次她长了个心眼,先塞了一块酥饼到中澍嘴里,免得有毒。
“这就不打算装了?”中澍失笑。
“在日翼神使面前,我一介女流哪敢班门弄斧。”北苑国日翼神使,那可是细作界的天花板,试问如今哪国哪朝没有日翼神使的渗透?且都是些举重若轻的地方。
若说没有日翼神使渗透的地方,则有三种解释:没地;没宝;没地还没宝。
“本来你还有离开的机会,如今你知道这些,你可知,就算你死,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沁玉咧嘴一笑,“那可不一定,本女侠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中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模样似释然,又像从来如此,从未解脱。
“东都戚家,家主少主双双惨死主母之手,唯一嫡出的大小姐,不知所踪。”
沁玉:“果然是日翼神使,这都让你们摸得清清楚楚。”
这短短几十字的消息,也就只有靠着日翼神使之间的信息网才能如此迅速地从东都传到西越来。否则,就算精明如霍昀,没有三月半年的时日,也绝查不到这么清楚的地步。
“那位大小姐,娇柔纤弱,琴棋书画倒是精通,可却从未有过武学师父。”
沁玉默默大快朵颐,心里简直不能再赞同戚柔“娇柔纤弱”了,而且还有一身的大小姐臭脾气,天知道沁玉护送戚柔那一路有多难熬。
不像绑架了一个人质,倒像伺候了一个爹。
“可惜你不是。所以,你是谁?你接近霍昀,是何目的?或者,我该换种问法:派你接近霍昀的人,想得到神机木。”
沁玉不置可否。师尊的确有此意。
一切都要从霍昀暗地捣鬼扣下褚二说起。他的目的,既不是还裴家公道,也不是查松茸被换牵扯出狄川贪|污,而是为了查那一车车的神机木。
相传高祖皇帝承蒙天人指点,寻得神机木,制得机关兽,从此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开创盛雍一派荣华盛世。
很多人都以为那只是传说,毕竟高祖皇帝贱民出身,要是没点奇遇和神话加身,后世还怎么把他吹嘘得如同天神下凡?
但神机木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高祖□□乃至太宗将盛雍治理得越来越井井有条后,机关兽成了禁器,神机木成了邪木。约百年前,盛周帝毁机关兽,烧神机木,并在盛雍朝全境搜罗记载有关神机木的书文,禁令任何人谈论,否则,轻则五马分尸,重则诛连九族。
于是各门各派的大家都对流传下来的有关神机木的古籍讳莫如深。
霍昀是临松薤谷大儒宗黄荣公的外孙,从小在其身侧耳濡目染,对神机木有了解便不足为奇了。
神机木是宝贝无疑,想得到它的人不胜枚举,不过师尊为何对它感兴趣,沁玉不知。
她从来不敢打探师尊的喜好,只知她喜怒无常,是个可怕的阎罗。
“那你呢?身为日翼神使,怎会放过神机木这种好宝贝?看来大家不谋而合。”
沁玉的不加遮掩是中澍始料未及的,毕竟有关神机木,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的。
“算盘打得这么响,你那从小和你有娃娃亲的表哥知道么?”
沁玉撇撇嘴,还有心思拿这事来揶揄她?她心情不好了,谁也别想开心。
“不劳日翼神使费心,奴家和表哥好着呢,一向没什么别扭,就算有,眨眼也就闹明白了,谁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呢?怎么?神使大人和心爱的人之间是有疙瘩解不开吗?”
中澍的脸铁青。
沁玉开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神使大人很快就要娶我为妻了,而且另一位神使大人似乎也已经想通祝福我们了。”
“谁给你的胆子?”语气森然,低沉的字眼仿佛从地狱里传来。
沁玉晃了晃脑袋,不痛不痒道:“家师说过,一切横亘在我与霍昀之间的障碍,我只管放心除去便是,自有她替我善后。”
“倒不知家师名讳?”
沁玉嘟着嘴:“神使大人,你这套话的水平不高啊。不如让我猜猜,你死了以后,谁会第一个暴跳如雷?”
中澍怪异地盯着沁玉,她的眸子一如她刚醒来时那般澄澈清明,像不知世故的林中小鹿,此刻却让中澍有种惊寒的感觉。
“总不能是那只白猪吧?”
对付唯利是图的人,没什么比褚财茂府里的财宝更管用。
“不用猜了,”中澍冷冷道,榆州的一切,不过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霍昀离真相还差得远,“我没心思陪你玩,既然你调整好了,明日就大婚。”
说罢,挥袖起身。
“谢谢你的好意,”沁玉拍拍衣袂,俏皮精怪,“但我不接受。”
中澍耐心告罄,正欲将沁玉弄晕搬回厢房,一回眸,喉间一阵森然的冰凉。
“来到霍昀身边以后,我想做个好人,”沁玉淡淡,“所以现在,你有两条路,要么放我走。”
“……要么你死,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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