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不要刺激他,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沁玉提醒道。

    徐廊望过来,“戚姑娘,徐某将中澍引到榆州来时,断然没想到他会劫走姑娘。不过后来,若是没有徐某的传书,林氏木坊也不可能让你和霍大人查的那么容易。我能不能,在姑娘面前讨一个功过相抵的名声?顺便请求姑娘对徐某客气点。”

    “你想说,林氏木坊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

    徐廊不乏傲然地笑笑,“正是。”

    油腔滑调。沁玉默默翻个白眼,要不是霍昀在,沁玉早就拳脚伺候了。

    “阁下有话不防直说。”霍昀收起地图,好似刚刚从另一个世界抽身出来。

    “不知霍大人查这神机木多久了?”

    “两个多月。”

    徐廊笑着,略显苍凉,“霍大人不防猜猜,徐某在榆州等大人多久了?”

    霍昀的眸光凛冽了几许。

    “第五个年头了……重新认识一下,万骨窟,徐廊。”

    万骨窟!

    三百年前,前朝腐败,群雄四起割据一方,神州大地战火不止硝烟弥漫,饿殍遍野,赤地千里。

    高祖皇帝丢掉锄头,义无反顾地加入当地一个帮派,走上起义之路。

    那个帮派的名字,便是万骨窟。取自诗意,一将功成万骨枯。

    加入万骨窟的人,是为骨徒。

    万骨窟这三个字,振聋发聩盛雍朝三百年,万骨窟的每一次沉浮,都伴随着朝堂的波诡云谲。

    百年前,盛宣帝斥拥护神机木的万骨窟为□□,并下令缉拿追杀万骨窟骨徒。

    万骨窟终如被冠以“邪木”之名的神机木一般,只可躲躲藏藏,销声匿迹到已经快没有人记得这个曾网罗天下的密网。

    “那牛五是……”沁玉想起司严说的话,想通后,就如上下半身的血液终于对准了源流,极速流转,一股蒸腾的热气由此送上她的天灵盖。

    “没错,牛五和我都是骨徒。”

    六年前,分布北苑的一名骨徒有机会潜入北苑军营,在那里发现了大量可用于作战的机关兽。

    据盛雍古籍记载,神机木所筑机关兽,可攻城拔寨,冰火不侵,万夫莫敌,只不过驾驭机关兽很难,需得是万里挑一的良将,无论头脑还是体格都需无可挑剔。

    高祖皇帝当年,便是能驾驭机关兽的骁勇之士。

    本属于盛雍的神机木为何会出现在北苑?百年前盛宣帝下令连同所有机关兽一起销毁的机关兽铸造秘术,为何会重现北苑?

    盛雍如今分崩离析,一直不懈于蚕食盛雍国土的北苑拥有机关兽后,岂不是会更加肆无忌惮?

    骨徒被自己的想法吓住,开始秘密调查北苑神机木的来源。在秘密打探半年后,让他查到所有神机木都是从西域运回北苑。

    而连接西域的,正是有脱离盛雍之意的西越。

    西越三州中,桑州略显贫瘠,一直都只是作为西都和榆州货物与西域交易的中转站。是以调查神机木丢失的重任,便落于榆州和西都两地骨徒肩上。

    西都的调查一直未有结果,如今可以确定,北苑出现的神机木,皆是褚财茂的功劳。

    西越以东连接中都,是盛雍皇室从盛都逃亡后定都之所,北三国荧、苑、赤沙三五不时向中都侵扰,商贸之路难以打通,正是如此,褚财茂才会宁愿选择从西域绕行,大费周章。

    “褚财茂疑心极重,纵使徐某绞尽脑汁,也无法全盘获得此人的信任。且此人喜怒无常,手下死士极多,徐某在他面前如履薄冰,一直不敢贸然行动。半年前,牛五不听我劝阻,执意落入陷阱,想以身犯险,换出情报,结果却……”

    霍昀默然,牛五送出了情报,代价却是赔了命。

    “榆州靠山,木坊极多,去年已有百余家,逐年而长,但直属褚财茂名下的木坊却没有一家。”

    这是徐廊五年来都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褚财茂的谨慎到了让徐廊望而结舌的地步,他甚至不惜在身体里种信,遇光立刻清醒,就连睡觉,都手握横刀。

    “徐某以为,再久的潜伏也无法从褚财茂口中得知他操弄神机木的细节,不如趁霍大人查到榆州来,以我所知助大人一臂之力,是以冒险送出林氏木坊的消息。”褚二那批货是用林氏的马车运的,徐廊只能一赌。

    霍昀静默地凝视着徐廊。显而易见,如今的局面,褚财茂抢占着绝对的高地,胜利在望,徐廊没必要这时候跳出来帮霍昀和自己的东家对着干。除非,就像徐廊自己说的,他属于万骨窟。只有万骨窟的信徒会做明知九死一生仍愿拼死一搏的买卖,那仿佛是所有骨徒习以为常的信仰。

    他轻轻用指节叩着桌面,沉吟道:“明日,褚财茂会将所有神机木都运出西越。”褚财茂逼他下令的目的,想来在此。

    “褚财茂伏法,意在让大人放松警惕。如今他可以控制狄川和整个榆州城,只要也将大人您困在榆州城内,桑榆二州对他来说,便如同无人之地。所以今夜,他必会要挟狄川下令死守城门,不会容许任何桑州兵进城,好让我们只能任其摆布。”

    幸好司严走得早。沁玉不友好道:“你不用陈述事实。”

    徐廊轻笑一声,一点儿也不恼,“眼下,我们需得兵分三路。”

    一共四个人,兵分三路……沁玉想啐他。

    “神机木必须拦下,也只有霍大人能拦下来,明日,请大人为了千千万万盛雍百姓,将劫法场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办。”

    等神机木现身,霍昀必须下令关闭城门。

    闹到如今,最后一批神机木褚财茂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保住,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趁明日筹码在手,将所有神机木倾巢运出西越。

    这恰恰是霍昀将其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同时也是唯一的、最后的机会。

    “只要神机木全部出境,皓初就是安全的。可一旦表哥那里有异动,褚财茂随时会让狄川杀了皓初,皓初不死,狄夫人也难逃一劫。如此环环相扣的设计之下,无论法场还是关押狄夫人之地,必定守卫重重。可我们加起来不过三个人,成功救人的把握,你有几成?”整个榆州,不可能只有徐廊和牛五两个骨徒,沁玉要探一探徐廊的诚意。

    “救游皓初的事情,请戚姑娘相信万骨窟,明日押送游皓初的仕人中有保护游皓初的骨徒……就算救不出狄夫人,游皓初,万骨窟也保定了。”

    沁玉不敢轻信任何人,可眼下的境地,她和霍昀分身乏术,又不得不寄希望于眼前的徐廊和他身后所谓的万骨窟。

    “明日,由梅娘掩护大人出城。”梅娘子明白,突然让霍昀和沁玉相信她和徐廊的立场有些强人所难,但凭他二人注定是死局的局面,只能相信万骨窟。

    徐廊与梅娘子相视一眼,“有一件事,只能请戚姑娘去做。”

    “你说。”

    “去找狄川,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目前这些人中,只有戚姑娘的话能得到狄川的信任。”若是不告诉狄川他的夫人有人救,以狄川的性格,他肯定一条道走到黑,说动手杀游皓初,就一定会杀了游皓初。

    “嗯。”

    “那明日,就按计划行事。”

    徐廊和梅娘子离开时,沁玉倚着门瞧他们俩相依相偎的影子,听梅娘子嗔怒道:“这下你能好好洗个澡了吗?”

    “一个人洗……没意思。”

    又臭又酸的混球,沁玉关上门,后知后觉夜已深,她还守在霍昀房里颇为不妥。

    “表哥,明日,我们……”

    霍昀仍是温柔地笑笑,“等明日救出皓初,我们就回桑州。”

    明日,一切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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