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小滟甫一睁开眼,入目便是柯虎和皓初两张贴近到恨不能塞进她眼珠子里的大脸。
她吓得抽搐了一下,险些又晕过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皓初见小滟用手背贴着额头,一脸很痛苦的表情,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婉婉姐怎么样了?”小滟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半倚靠着身后的枕头。
“郎中看过,又开了药。先别管她,说说你,怎么晕倒在胡同里?郎中也诊不出毛病来,别是什么隐症,等发现了为时已晚。”
“我真的没事……”见皓初不依不饶的神色,心知敷衍是敷衍不过去的,正好她也有话要问,“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他。”
柯虎指向无辜的自己,“我?”
“愣着干什么,出去啊。”
重色轻兄长,柯虎不禁撇撇嘴,带着点脾气关门。
“什么话要问?”皓初宠溺地笑笑,“不对,你得先说清楚为何会无端晕倒在胡同里。”
“司沁玉到底是什么人?”小滟神情严肃,不给皓初打马虎眼的机会。
皓初眼神闪烁,忽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千机楼人?显然小滟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为何霍昀要护她?”如果这勉强可以理解,小滟更想不通的是,“霍昀隐瞒真相就算了,为何婉婉她自己也要护着司沁玉。”
戚柔心思单纯,根本不会撒谎,所以处处是破绽,谁都能看出来她只是不想让傅青筠抓到司沁玉。
“也许,是因为沁玉救过她。”接触戚柔这些天下来,皓初完全相信沁玉护送戚柔来到西越的一路有多么不容易,好在戚柔是那种知恩图报的纯善姑娘,不然真没多少人真心伺候这位大小姐。
“千机楼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最擅长口蜜腹剑、最是两面三刀,救婉婉多半是为了利用她,她傻你也傻?”
皓初急忙解释:“我是站在戚柔的立场分析,不代表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怎么想的?”小滟步步紧逼。
“我觉得……大人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气得小滟没忍住捶了皓初一拳,“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皓初躲开了,离床远远的,“小丫头,该怎么跟你说,你游大哥的命是霍大人给的,人得知恩图报。”
“胡子还没睫毛长,你装什么老成。”小滟嘀咕。
“你说什么?”隐约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小滟不客气道:“我看你们都是被司沁玉迷惑得是非不分了!”
皓初不置可否,他们家大人的确有这个嫌疑。
见皓初不反驳,小滟以为这家伙承认他也是被沁玉的美貌蛊惑,一时怒火中烧,“肤浅的狗男人,活该你们被她耍得团团转。人家早都换目标了,你们还在这重情重义,真令人作呕。”
小滟嗔怒地瞪了皓初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不想再与他共处一室。她得去看看戚柔,顺便问清楚戚柔到底是怎么想的。凭小滟对戚柔的了解,戚柔多半还蒙在鼓里,甚至会觉得司沁玉身不由己。
门拉开,一堵肉墙堵在面前。小滟抬眸的距离有些长,平时找柯虎和皓初的眼睛都不曾这般费力。
冰垛子身后,柯虎一脸无辜。
“大人。”见霍昀脸色铁青,皓初一时想斗胆抗走小滟,免得她火上浇油。
“你适才说的,一字不落,再说一遍。”霍昀轻启薄唇,眸子森寒,让人宛如身临寒天冻地。
皓初轻轻扽了扽小滟的衣角,一壁帮衬道:“大人,小滟刚刚都是胡说的。”
“谁胡说了?我亲耳听见的。”小滟不服气道。怎么,感情就这般脆弱,连真话都听不得?
霍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压抑下的声音低沉又冰冷,“听见什么?”
“千机楼司沁玉,此时不知又假扮着谁家的妹妹,而且她这次找到的兄长,明知她身负人命,还愿意将她庇护起来。用情至深,一点不逊色于你这位表哥,和这位不知道是什么角色的货色。”小滟最后一句语气刻意咬得极为刻薄,加上她那乜过去的尖酸眼神,真是半点不倚地戳中了皓初的心。
霍昀不自禁地暗暗攥紧了拳,“你说的这位兄长,是谁?”
小滟有些懊恼,“我当时不防备,被他一掌打晕了,只听见他们说话,并未看见他的脸。”再说,就算她看见,也不一定叫得出他的名字。
“你都被打晕了,哪能记得清他们说什么,多半是听叉了。”皓初边说着边努力地挤眉弄眼,苍天,快让小滟这丫头闭嘴吧,霍昀的脸色真的不容乐观了。
“我不可能听错。”也不看看她牛小滟是什么身份,她从小受过那么多训练,五感和毅力都超出常人,就算是半昏迷的状态,也能把周围发生的事情记得分毫不差。
皓初放弃挣扎,立在一旁静待霍昀将火气压制下去。
须臾,霍昀默然转身,虽不太显,但周身的确是冷得要结冰,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不识趣地上前招惹他。
“对了,我记得那个男的说,让司沁玉最近在家里避避风头,缺什么,就让莺……歌去买。莺歌,他府上的丫鬟,你若真的想找到司沁玉,这也算是条线索。”小滟天真地抱着手臂。霍昀至少是个官,调度人手查起来,比她挨家挨户偷摸去查方便多了。
莺歌!
“莺歌儿,领霍大人去见大公子。”
霍昀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容府上下,能作为兄长的,就只有那个温词。
“像霍大人这般糟践身子的人,这年头真是不少,这两日便让我遇见一个,先是被人一箭射中右肩,伤得连胳膊都抬不起,然不到一天的功夫,又去逞凶斗狠,结果被震损心脉,要不是遇见我,只怕她早去见阎王了。”
“的确命不该绝,要我说,若不是为了她喜欢的那个废物,她完全不必冒险拼命至此。”
“不过老天有眼,她看开了。要我说,霍大人也应该学着看淡,免落个拼命不讨好的下场。”
贺温词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原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无论如何,霍昀此刻知道了,沁玉在容府,在贺温词身边,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又是如此。
他冲到马厩,仪态全失。
然而直到冲上街道,过了衙府快到东街,容府在望的时候,他却猛地勒马进了一家酒楼。
她想把真正的戚柔送回到他身边,最后却身不由己地伤害了戚柔。
就算如此,她还是心脉受损,然后不得不逃到贺温词身边。
亦或者,贺温词只是千机楼的又一个目标。
霍昀不愿相信第一种假设,却想不通千机楼那么谨慎的组织,为何会让沁玉冒着随时被霍昀撞破的风险潜伏到贺温词身边。
倘若真的是沁玉在心脉受损的绝境下,选择投奔贺温词,那霍昀此刻去找她,无论什么理由,都显得过于可笑。
或许沁玉是在怨他吗?怨他甚至没发现她右肩的伤,怨他一心扑在案子上,不曾分心照顾到为他拼命的小丫头。
又或许,比起他此刻的优柔,沁玉的放下堪称果断利落。榆州的任务只是沁玉进入千机楼以后的一小段缩影,她的使命就是必须快速与人融洽相处,攻克人性对陌生者的防备,在任务完成以后,以最快最利落的方式离开,所以她早就被迫习惯别离,并且不得不将这些所谓的情感看淡。
霍昀最后是被酒楼的小厮雇马车送回福来客栈的。
本来酒楼老板看这家伙醉得不省人事,只想简单粗暴地将人扔到大街上去,幸亏有眼尖者认出这家伙就是这一个月来让榆州不得安生的桑州霍大人。
霍昀吐得很狼狈,酒品别提有多差,皓初从小厮那里接过晕乎乎的霍大人以后,身上就再也没有一块“清白”的地方。
这也导致想趁此机会亲近霍昀的傅青筠勇气尽失。
太臭了,又臭又酸,还那么恶心。
果然男人喝完酒都是一个死样子。
“大人这是喝了多少?你们也不拦着点?喝死在酒楼里怎么办?”皓初义愤填膺。
“这……霍大人从始至终就喝了一碗。”小厮委屈巴巴。
皓初羞愤欲死。大人这酒量真的是给男人丢脸。
人说难得糊涂,皓初看,大人是难得醉酒。一碗东阳,功德无量。
霍昀再也吐不出什么后,终于安稳地躺在床上,乖觉地攥着被子,眉眼舒展而惬意,只因世间万物皆可入梦。
不知内情的徐廊,以为霍昀是被案子折磨得发疯,才选择一醉了之。即如此,柳毓逃跑的消息,徐廊实在不好趴在霍昀耳边,吹给他做噩梦。
正愁去何处拦截或将坏事的柳毓,袖口忽的被什么投中,很小的一颗石头,他的感觉都似有若无,更别提周围的人会注意到。
他敏锐地朝客栈外看去,幽魅的夜中,一身黑袍的沁玉只与之对视了一眼,便迅速没入黑暗中。
徐廊警惕地追了上去,追到死路,还以为被耍,一转身却见那袭黑影实实在在地堵在他面前。
“我只有几句话。”沁玉刻意用腹语挤出男人深沉的腔调。
“沁玉。”徐廊笑笑。他不是小滟,心胸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宽广,此刻就算是臧霜在他面前,他也能平静地与之喝一杯茶。
沁玉不理会他,继续道:“狄夫人失踪一事,林应知情。狄川卸任后,尽可能避免让林应登位。”
狄川已失民心,再加上狄夫人身患恶病,他已决定带狄夫人远离纷争。
徐廊思索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沁玉不耐:“那就告诉那个能做主的人。”
徐廊奸诈一笑,“你怎的不亲自告诉他?”
不再理会嘴比八婆还碎的徐廊,沁玉越过街墙,转瞬消失在这暗夜里,恍如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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