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沈老太君是寿星,无需如此多礼。”
顾弦思收回视线,扶着风飒的手款步走下马车,站在了沈家众人的面前,“本宫听说今日沈家园子里甚是热闹,一时兴起,便想来瞧瞧,沈老太君不会介意吧?”
她故意只字不提贺寿,只说一时兴起过来看看,叫沈家几个年轻的夫人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忿来。
沈老太君被沈大夫人扶起来,脸上却尽是恭敬:“长公主殿下赏光,是老身和沈家的荣幸,殿下里面请吧。”
说话间,平原侯府的马队已经到了眼前,见到顾弦思的一瞬间,苏若南脸上的笑意尽散,脸色由红转白,僵在马上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今日肯来沈家,是因为苏朗说,顾弦思不会来的。
只要顾弦思不来,她便没什么好怕的,她就不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及那日在马场的事情。
可偏偏还没进门就遇到了顾弦思,而顾弦思的身后,正如那日一般,站着一个月明。
在马场上被人用刀抵住喉咙,被那个贱人当众打耳光羞辱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苏若南羞愤的红了眼眶,就在她几欲调转马头就跑的时候,一个人拉住了她的缰绳。
“妹妹,我们到了,下来吧。”
苏傅楚站在马头处,神色温和的望着马背上的苏若南,似乎是觉得自家妹妹在害羞,眼神中充满了鼓励的意味。
眼前的人若是苏朗,苏若南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可对于苏傅楚,苏若南心中还是有些顾忌的。
这几日来,她梦魇不断。
当日她被愤怒壮了胆子,并没有多少害怕,可回府之后,那种冰冷的刀锋抵住脖子的感觉如影随形,才叫她意识到,当时自己离死亡并不遥远。
但凡她那日敢反抗,也许今日她已深埋黄土,可偏偏此时爹爹又寻回了亲生儿子,真的还会愿意为了替她报仇跟顾弦思鱼死网破吗?
答案她心里很清楚,却也很不想清楚。
所以她面对本该很讨厌苏傅楚,却下意识的接受了他的讨好,她嘴里说得刁蛮,叫苏傅楚不许跟她抢侯府,却又故意与他亲近,因为她怕了。
她怕有一天,她需要仰人鼻息生存。
“妹妹,你怎么了?”
苏傅楚似乎不明白苏若南为何迟迟不肯下马,疑惑的问道,“可是骑的太快,身子不舒服了?不若快些进去,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对,她不舒服,所以,她应该可以回府去,不用进去被顾弦思羞辱。
“兄长,我,我想回府了,”苏若南捂住胸口,面色泛白,“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若南,不要胡闹。”
走过来的苏朗却打破了苏若南的幻想,“义父临走前说过,沈老太君的寿宴你必须得参加,他不在京城,平原侯府不能失了礼数。”
苏若南愤恨的瞪着苏朗,是他故意将她骗来的,如今又不许她离去,就是想要看她受辱!
“我偏不去,你又能如何?苏朗,你就是个骗子!你不要脸想要当男宠就自己去,少拿我跟我爹当幌子!”
苏若南对上苏朗,却是没有任何顾忌的。
在她看来,苏朗不过是她的附庸,若不是她愿意嫁他,他又怎么能安然在侯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可他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有了她,还去喜欢旁的女子,那日在马场,说不定也是他故意勾引顾弦思的。
是的,一定是他故意的,什么为了顾全大局才将玉佩相赠,全都是谎话,明明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苏朗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苏若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伤害,周围的沈家人和前来贺寿的宾客看在眼里,都觉得苏若南这般出口伤人,太过无礼。
“苏公子不是要跟苏小姐成亲了吗?怎么苏小姐竟当众这般说他,简直太侮辱人了。”
“还不是因为苏公子是入赘苏家的么?你平时出来走动的少不知道,这苏小姐对苏公子一直都是这般不客气的。”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瞧着,入赘苏家还比不上去公主府当男宠呢,都是伺候女人,人家公主是金枝玉叶,苏家拿什么比?”
周围人的议论声不停的钻进苏若南的耳朵里,叫她又急又气,可偏偏这个时候,苏傅楚有些不赞同的开口道:“妹妹,阿朗是你未来的夫婿,你不要这么说他,他总是为你好的。”
这一句话似火上浇油一般,叫苏若南彻底怒了,她忍无可忍的怒吼:“连你也帮他?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虚伪小人!他嘴里说要娶我,享受着我苏家给的荣华,却又背地里勾三搭四,谄媚逢迎,简直无耻至极!”
苏朗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月明心里焦急,恨不得跑过去将苏朗护在身后,不叫他再受屈辱,却被顾弦思给拦住了。
“沉住气,”顾弦思低声与她耳语道,“难得苏淮不在京城,如今正是他离开苏家的好机会,这是他自找的,你用不着心疼。”
“阿朗,若南说的是真的吗?”
苏傅楚作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看向苏朗,苏朗也抬头看向他,二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对方眸中隐藏的深意。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要在寿宴上挑拨苏若南当众辱骂苏朗,借由众人之口,给苏朗一个离开苏家的借口,如今苏淮不在京城,没人能阻拦,等苏淮回来之后,流言早已传遍京城,再无转圜的余地。
却不想苏若南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在大门口就闹了起来,好在为了迎接顾弦思,沈家人和一众宾客都在门口,倒也符合他们的计划,所以二人干脆就在这儿演了起来。
“兄长责问,苏朗无话可说。”
苏朗的眼中似有泪光涌动,声音也带着颤抖,“苏朗承蒙义父不弃,带在身边教养多年,心中只有感激,所以义父叫我入赘苏家,我应下了,也是为了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我以为与若南虽算不上两情相悦,至少可以相敬如宾,却不想在她眼中,我竟是这般,这般——”
泪水夺眶而出,苏朗哽咽着:“罢了,既如此,那我又何必非要攀附?今日兄长在此,也为我做个见证,我与若南的婚事就此作罢,苏家的荣华,我亦是不敢再享!”
“苏朗你什么意思?”
苏若南此时方察觉不对,怒喝道,“你竟想悔婚?我爹爹绝不会饶了你的!”
“义父与我有恩,便是他要我性命,我也绝无怨言,然而人活于世,总是要有些骨气的,我苏朗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勉强一个厌恶我的女子嫁我为妻!”
说罢,苏朗摘下腰间挂着的平原侯府的玉牌,双手捧给苏傅楚,“今日我便将这玉牌归还,离开平原侯府,待到义父回京之后,我再向他负荆请罪。”
围观的众人一开始本以为是小儿女吵架,只当热闹看,却不想苏朗竟会如此决然,他这不肯受辱的风骨,倒是叫一些年轻人很是敬佩,便是年纪大一些的,虽然不认同苏朗太过决绝,但更多的也是在议论苏若南口无遮拦,欺人太甚,才会将未婚夫逼到这般田地。
苏若南简直要气炸了。
她早已将苏朗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来没想过苏朗竟然敢当众与她退婚,还要离开苏家。
心里的怒火让她完全没了分寸,手中的马鞭抖起,竟是一鞭子抽向了苏朗。
苏朗没有躲开,任由这一鞭子抽在他的侧脸上,鞭子划出了一道血痕,引得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
“如此悍妇,简直闻所未闻!”
本想着上前劝几句的一位宗亲怒斥了一句,转身就走,却是再也不想管了。
苏若南这鞭一出,此事便再无转圜之地,毕竟有哪个男人能承受被自己的未婚妻当众鞭打的羞辱呢?
众目睽睽之下,苏若南都敢打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跋扈呢,这样的女子,谁人敢娶!
所以说,之前传闻苏朗心悦苏若南什么的,都是谣言,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佳偶啊。
苏若南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鞭子竟当真打伤了苏朗,心里真的慌了起来。
往里日她虽然也这样闹过,但以苏朗的身手,总是可以轻易躲过,所以叫她更加肆无忌惮,却不想今日苏朗竟是没躲,这一道血痕,叫她明白,苏朗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苏朗,你以为平原侯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苏若南强忍着泪意,却不肯说半句软话,“今日你敢走试试,看这京城里有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苏傅楚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顾弦思,示意差不多了,该她上场了。
顾弦思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然后款步向前,高声道:“如果苏公子愿意,本宫府里倒是还缺管事的。”
路过苏傅楚身边的时候,顾弦思悄悄的踩了他一脚,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苏公子应该也听说了,本宫府上原来的那个,是西岐的奸细,已经叫本宫给处置了,如今倒是急缺一个能顶替他的,本宫瞧着苏公子样貌不错,性子也温顺,倒是很合适。你放心,本宫可不喜欢用鞭子打人。”
说着,她在苏朗面前站定,抬手抚上苏朗的脸颊上的鞭痕,苏朗痛的皱眉,却并没有躲开。
“瞧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多可惜,”顾弦思眉目含笑,“本宫府上有良医,必不会叫你留下疤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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