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离京之前,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很多事情。

    为了让苏傅楚体会到权势的可贵,甚至安排了人给苏傅楚的铺子找麻烦,可谁知苏朗竟在这个时候离开平原侯府,苏若南又闹的厉害,使得苏傅楚是一直待在平原侯府里处理事务安抚妹妹,未曾去过铺子里。

    苏淮安排好的人没见到苏傅楚,又知道苏府出了事,不敢擅自出手添乱,倒是叫苏傅楚的铺子逃过了一劫。

    府里出了事,本来打算在外面多待几日的苏淮也没心情看戏了,连夜带人赶回了京城,一回到府里,就看到萎靡不振的儿子瘫软在厅堂中。

    “姓苏的,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傅楚摊在椅子上,脸上全是控诉,“你跟你儿子倒是都走的痛快,将这烂摊子丢给我,你知道你这侯府一天到晚有多少破事儿吗?我告诉你,小爷今儿就要回自己铺子里去,再也不管你家这些破事儿了!”

    苏淮走过来的一路上,府中的管事已经将这几日府中的情况一一向他汇报过了。

    不亏是他的儿子,虽然从小长在民间,但却是个能撑得起家业的,管起府中的事务虽然说不上多妥帖,有时候手段有点过于柔和,但几日下来,却也没什么疏漏的地方。

    苏淮看着苏傅楚的目光很是慈爱,他对这个平白捡来的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虽然嘴里说的好像与苏府无关一般,但实际上出事之后却是一边撑起苏府的事务一边安抚哭闹的妹妹,着实心思纯善。

    “这几日辛苦你了,”苏淮出言安抚道,“不过你也瞧见了,这侯府看似尊贵华美,实际上却是杂务繁多。我苏家人丁不旺,为父是独生子,也只有你们兄妹二人两个孩子,本想着养个义子,一来能帮忙打理家中事务,二来也叫你妹妹有个依靠,却不想识人不清,却是白费了心思。”

    苏淮坐到苏傅楚旁边的椅子上,以手掩口,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为父身子也不好,如今苏府正值风雨飘摇,你若是此时离开,叫为父和你妹妹又能依靠谁呢?”

    自认为已经了解儿子性格的苏淮立刻选择了示弱的方式,这孩子心软,又有担当,想要叫他卸下心防,却也不难,只要让他觉得侯府很需要他就是了。

    果然,听到苏淮这么说,苏傅楚虽然还有些别扭,但却也没再提起离府之事,而是说道:“那我便再帮你管几日吧,不过若南那儿,还得你去劝劝,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大好男儿无数,总是能遇到更好的。”

    苏淮含笑点头:“你说的对。你也累了,快去歇歇吧,为父去看看若南。”

    等苏傅楚离开后,苏淮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去琼辰长公主府传个信,就说我回来了,叫苏朗来见我。”

    ……

    苏府的人倒是不避讳,直接将帖子递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去见见他也好,”顾弦思将手中的帖子丢给恭立在一旁的苏朗,“你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苏家,那便痛快的做个了断,也不枉费月明为了你吃的苦。”

    苏朗的神色有些怔忪,捧着手中的帖子默然不语,倒是月明开口道:“公子若是尚有顾忌,倒也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如今我与弟弟受公主庇佑,一切都好。”

    顾弦思瞪了月明一眼,颇有恨其不争的意味,苏朗却失笑道:“事到如今,我若是还有顾忌,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信任?我不是在犹豫,只是心里有些忐忑罢了。”

    顾弦思从妆台上扒拉出一个精致的琉璃药瓶来,丢给苏朗,道:“这是浮游留下的护心丹,去之前吃一粒,至少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月明这才恍然明白苏朗为何犹豫,她心里担忧极了,很想问苏朗能不能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淮毕竟对苏朗有养育之恩,即便苏朗心中对苏家的行事再不满,对苏淮依旧是心怀感恩,苏淮要见他,他是不会拒绝的。

    “小棒受大棒走,公子请记得,我,我一直在惦念着你。”

    月明思虑再三,终究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苏朗对着月明点了点头,然后将那药瓶放入怀中,又对着顾弦思深深一礼,顾弦思挥了挥手,等苏朗退出去之后,方才对月明说道:

    “你放心,平原侯府里自会有人帮他,今日过后,他便不必两难了。只是以苏淮的手段,必会彻底毁掉他的名声,才好将苏若南摘出来,你且去想想,该如何安慰他吧。”

    月明没忍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顾弦思叹了口气,心中亦是有些伤感。

    苏朗着实是个苦命的人。

    垂髫之年便失去了双亲,虽然被苏淮收养衣食不缺,但却也是一直被苏淮操控着。

    苏朗明明喜文擅文,心中抱负亦是以文入仕,然而苏淮为了让他成为其执掌靖安军的傀儡,逼他习武不说,甚至还逼他亲手烧毁生父留下的全部经史典籍,只因为他说过一句想要参加科举。

    苏朗只将苏若南当成妹妹,他喜欢的是能与他一起说文论道的月明,然而当他鼓起勇气向苏淮言明之时,他得到的只是一顿家法和月明一家被陷害流放的消息。

    好在苏朗没有因此妥协,反而是下定了决心,与苏傅楚联手,只为了离开苏淮的掌控,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然而苏淮,却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苏朗。

    平原侯府的书房内,苏淮坐在上首,苏朗跪在下面。

    时至今日,父子二人再相见,竟是相对无言。

    “为什么是琼辰长公主?”

    最终还是苏淮先开了口,“你在我身边多年,当知我苏家与琼辰长公主之间绝没有缓和的余地,当年我与太后联手逼迫她和亲西岐,又多次阻拦她回京,她心里必定恨极了苏家,对若南尚且当众羞辱,你就那么肯定,她会对你不计前嫌加以重用,给你比苏家更好的前途?”

    苏朗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淮,眸中的神色分外的难过,事到如今,在义父的眼中依旧只有前途,却从未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义父,苏朗愧对于您多年的教导,您的养育之恩我万不敢忘,”苏朗目中含泪,声音发抖,“今日前来拜别义父,亦是想与您说,即便是离开苏家,我也绝不会与苏家为敌的。苏朗所求,不过是一栖身之所,长公主从未要我做什么,请义父放心。”

    他这话没有半分虚言,顾弦思和苏傅楚虽然助他离开苏家,却从未说过叫他背叛苏淮,这里毕竟是他十数年的家,他并不想见到平原侯府衰落。

    苏傅楚才智出众,比他更适合接掌平原侯府和靖安军。

    苏朗的话,苏淮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眼中,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没有什么承诺是不能被打破的。

    从苏朗踏入琼辰长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成为平原侯府的敌人,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必然是。

    所以他今日将苏朗叫回来,就没打算放他活着回去。

    “既如此,你我之间便再没有什么父子情意可谈了,”苏淮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苏朗,“我教养你十数年,今日要你将这养育之恩还了,不为过吧?”

    苏朗闭了闭眼睛,咬牙道:“不为过。”

    “好,”苏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便按我苏家的家规,叛家背族者,不配为人,当受暗椟之刑,褫夺姓氏,从此不得再踏入苏家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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