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刚被卫生局叫走之后,贾连生接到石源的电话正在摩拳擦掌想入非非的时候,办公室外就有人敲门,随后后勤科的科长阎芮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说:“贾院长,你快去看看吧,邓大夫在垃圾站拦着不让运走垃圾!”
“啊?”贾连生不可思议的叫了一声。阎芮说的事情马上把贾连生的思绪拉回来。他倒觉得新鲜了,一个大夫怎么会和垃圾站产生纠纷呢?他问道:“你说的是哪个邓大夫?”
“就是邓院长的儿子……”阎科长好像是跑来的,气还没喘顺溜,顿了顿又道,“跟运垃圾的司机吵起来了!不让把垃圾运走,您去看看吧!”
贾连生赶紧跟着阎科长来到医院后院的垃圾站。这地方是医院里的僻静所在,很少有医生和病人往这边来,不过此时也围了好些人了,有保安,还有看热闹的保洁和穿着厨师衣服的食堂员工。
邓一新刚才对保洁说的一番话把他们镇住了,不敢再阻挠,因为毕竟保洁也是医院的员工,和医院里这些说话横气的人不好起争执,但是运垃圾的司机就不一样了。司机是废品回收公司的,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把垃圾运走。邓一新拦着不让装车,司机肯定不干,从车上跳下来开始和邓一新嚷嚷。
邓一新满头是汗,一只手拿着一个空输液瓶不甘示弱,正和垃圾车司机吵呢:“我都和你们说了,今天这些垃圾谁都不能拉走!”
司机反呛道:“你这人有毛病吧!每天这时候垃圾都装完车了,你今天凭什么不让拉走!你谁呀你!”
见此情景贾连生沉下脸来不悦地问道:“哎?邓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邓一新虽然讨厌贾连生,可是眼下的情况也只能找他帮忙了。邓一新走过来道:“贾院长,这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他们拉走!”
贾连生看看邓一新手里拿着的输液瓶,不解地问:“这些有什么重要的?”
邓一新虽然强烈感觉输液瓶有问题,但是贾连生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所以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他不打算将原委说出来,含糊其辞道:“……我说重要就是重要!”他又看看周围的人,大声喊道,“今天这些垃圾一件都不能运走!”
阎科长愁眉苦脸地看着贾连生:“这……您看看……我都劝半天了!”
贾连生冲阎科长摆了摆手,安抚了他一下,又看看邓一新,抿着嘴唇皱着眉头,一脸坚决笃定的表情,看样子今天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垃圾运走了。想到邓一新被电视曝光骂人的事情,贾连生估计邓刚和邓一新这对父子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于是没有和邓一新硬刚。
他笑了笑,冲阎科长道:“邓大夫说重要,你就让他找找,今天垃圾先不运了,明天再说吧!”又对司机说,“师傅,今天先不运了,明天再说。先回去吧,辛苦了!”
贾连生的态度让阎芮心里有了底,既然副院长都说了垃圾可以明天再运,他也不急了,打发走了司机,事情才算告一段落。人都散去了,剩下邓一新一个人又钻进垃圾站里。
到了中午,医院的保洁们又收来一批垃圾,可邓一新不许他们把这些垃圾放进垃圾站,都让他们放在外面。于是垃圾站外面的地上很快就堆起许多黑色的垃圾袋了。
院长的儿子在垃圾站里翻垃圾的事情又不胫而走,也传到了妇产科。中午下了班,孟婷婷没顾上吃饭就来到垃圾站,推开门一看,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
很大的一间房子里,尘土飞扬,靠门口的地上散落着一大片垃圾,靠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邓一新像个拾荒的老头一样,提起黑色垃圾袋的两个底角,把一袋垃圾“哗啦啦”一声倒在屋子中间的地上,把垃圾袋撇到一边,然后弯着腰在瓶子里面挑挑拣拣,再把这些东西用脚三下两下踢到靠门口的地方。朝门口踢时,他一抬眼看见孟婷婷了。
孟婷婷惊诧地问:“你不去上班跑着干嘛来了?”
“找瓶子!”邓一新拍了拍手上的土,又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什么瓶子啊?”
“还是那两个输液瓶。我觉得可能真的不是齐护士长弄错的!”
“啊?那是谁啊?齐护士长刚好来了!”
“哎呀,太好了,叫她赶紧过来一块找!”邓一新双手扶着腰转了两下,龇牙咧嘴道,“我这腰都要折了……”
“行,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叫她!”孟婷婷急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带着齐美兰又回到垃圾站。
齐美兰从院长办公室离开之后就回到妇产科,虽然她被开除了,可和那里有很深的感情。医院和妇产科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想回科里看看,也去看了冯主任,本打算中午就离开的,可被孟婷婷带去的消息惊呆了。
“邓大夫说输错液的事可能不是你的责任。”
这句话让齐美兰大受鼓舞,跟着孟婷婷赶紧来到垃圾站。两个人来的时候,邓一新还撅着屁股满地找瓶子呢,一个上午的时间他翻了大概四分之一的垃圾。一开始他会把找过的垃圾再装回垃圾袋,但是弄了几次之后发现那样太慢了,于是改进了工作方法,垃圾倒出来就不再装回去,而是直接踢到一角。
“齐护士长,我觉得那两瓶药很可能是被病人家属调换的。”邓一新向他们二人说出自己的怀疑。
“啊?这……为什么会这样?”齐美兰感到不可思议。
邓一新也摇摇头:“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就是这样。现在只能先找到瓶子再去找原因。”
“瓶子上会有线索吗?”齐美兰问。
对这个问题邓一新也无法百分之百肯定,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想到这里,他说:“有很大的希望,找到瓶子我相信就会找到线索。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就不是一起医疗事故,医院里就没有人需要为这件事负责!”
作为事件的受害者,哪怕有一点点概率能把事情扭转回来,齐美兰也愿意。“好!邓大夫,我相信你说的!”齐美兰毫不犹豫,撸起袖子加入到找瓶子的行列。两个人说完话,抬头再看时,却发现孟婷婷推开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齐美兰有些不解地看看邓一新,又指指门口。邓一新心中暗道,这个孟婷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还是这么怪,这么不合群。不过他没对齐护士这么说,而是笑着答道:“孟大夫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忙吧,咱们两个人找已经可以让速度翻倍了。”
可是他们两个人才找了一会儿,孟婷婷又推开门回来了,手里拎着三袋包子和三瓶水,还拿着几只口罩和几副手套。
邓一新这才发觉刚才误解孟婷婷了,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是去买饭了。看见包子和水,他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孟婷婷总是这样沉默不语,却把最要紧的事都做了,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善解人意的人。邓一新在垃圾站找了一上午瓶子,正饿得心慌渴得厉害。
邓一新激动得简直想给孟婷婷一个拥抱,可是孟婷婷还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邓一新只好看着她傻傻地说了声谢谢,拿过一瓶水咕咚咕咚先灌了半瓶子进去,看得孟婷婷和齐美兰直劝他慢点喝。喝完水,他又接过孟婷婷手里的一袋包子,跟饿狼似的,垫着塑料袋捏起包子,三口两口吃完了。
三个人史无前例的在垃圾站里吃完了午饭,然后孟婷婷把口罩和手套递给齐美兰,又递给邓一新。
“戴上吧,这样卫生一点,对身体好。”孟婷婷轻柔地说道。
邓一新用炭条一样脏兮兮的手接过孟婷婷递过来的口罩时,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暖意。他在这个空荡荡的垃圾站孤军奋战了一上午,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过问他的死活,甚至那些人还在嘲笑他,等着看笑话。总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这个过程确实不好受。
现在不一样了,孟婷婷来了,又送吃的又送水,还关心着他,怎么能让人不感动呢?
邓一新看着孟婷婷,真诚地说了句谢谢,把口罩和手套都戴上了。
齐美兰和孟婷婷的加入让整体进程大大加快了,过了午休时间孟婷婷也没离开,她说她已经向冯月请了半天假。
“我相信你说的,齐护士长没弄错,她是被冤枉的,所以我想帮你把瓶子找出来,把事实真相找出来。”
一句简单的话,又让邓一新感动了。人有时最缺的是理解。即便人们簇拥着你,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你,你还是孤独的;哪怕只有一个人在你身旁,但他理解你,你也是满足的。邓一新看看孟婷婷,这个人好像已经不仅是那个值得信赖的同事了,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战友,让你放心地把后背托付给他的人。
三个人一起找,有说有笑的,过程也显得不那么闷了。邓一新看孟婷婷那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猜测这是她一直的理想,可他又不敢确定,于是问道:“你是一直就想当医生吗?”
孟婷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在那里几秒钟,好像在回忆某些事情一样,然后神情严肃地答道:“不是,我本来想当警察的。”
这个回答挺出乎邓一新的意料,警察和医生差别很大,而且当警察一般是男人的理想,她是一个女的,怎么会想当警察呢?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邓一新好奇地问,可他这个问题好像泥牛入海,再也没了回音。孟婷婷一直专注地弄着手上的事情,这份专注有些刻意的成分,似乎就是为了不回答邓一新的问题而装得特别专注,而且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有点可怕。
邓一新觉得自己似乎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没敢再往下追问。孟婷婷的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在她心里埋着,很深很深……
下午快下班时,三个人还在垃圾站里翻垃圾,他们要找的那两个瓶子始终没找到。地上散落的垃圾越来越多,没被挑拣过的黑色垃圾袋越来越少,邓一新心里越发没底了,难道那两个瓶子没在这堆垃圾里面?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随着下班时间的临近,保洁们收垃圾的时间又到了,可是因为邓一新不让他们把垃圾放进垃圾房,他们就只能把垃圾都堆在外面。不一会儿的工夫,垃圾站外面的空场上就被黑色垃圾袋占满了。
随着垃圾站外面的垃圾越来越多,邓一新在垃圾站翻垃圾的事情在医院里也越传越广,传到了邓刚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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