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从卫生局回来之后,邓刚心情很差,不是因为就要当不成院长了,而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为一向坚持说真话的他说了谎话而悔恨,为没有教育好儿子,看着他在电视上丑态百出而悔恨。
当他得知邓一新竟然跑到垃圾站去闹了,更加火冒三丈,叫上贾连生这个主管后勤保障的副院长直奔垃圾站。
贾连生一边走一边解释着事情的原委:“院长,邓大夫说要找两个瓶子,找不到就不让保洁把垃圾放进去,所以垃圾就只能堆在外面。他从早上就开始找了,不让把垃圾运走,还和运垃圾的司机吵了一架。”
邓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路之上都没说一句话,好像火山要爆发之前在积蓄能量一般。
邓刚和贾连生到的时候垃圾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包括丁凝和莫晓晴也都来看热闹了。
邓刚在垃圾站的大门上推了一把,竟然没有推开,里面就跟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他又用力一推,随着稀里哗啦的一声响才把门慢慢推开。里面的景象把他惊呆了,从门口开始,里面散落着一地的垃圾还有无数黑色垃圾袋,三个人蹲在地上挑拣散乱的垃圾,一个女人穿着白大褂,另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穿着便装,两个女人头发蓬乱,看起来都疲惫不堪。
邓一新他们三个吃完午饭的时候精神最好,还能边找瓶子边聊天。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人越来越疲惫,都没了说话的力气和心情。到邓刚推开房门的时候,三个人几乎累得麻木了,成了机器人,不停重复着把垃圾倒在地上,弯着腰逐一查看,再把它们往远处踢这个过程。就连门被推开也没人往门口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邓刚站在门口问道。
听见有人说话,还是父亲的声音,蹲在地上的邓一新停下手里的事情,说道:“我们在找那两只错了的输液瓶。”
“胡闹!不是都化验过了吗?还是你自己送到检验科去化验的!”
邓一新撑了一下地站起来,动了动他酸疼的腿,又转了几下快要折了的腰:“对,是我送过去的,化验结果没问题,但是我现在怀疑那两瓶药根本不是齐护士长弄错的,而是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什么另有隐情!我看你就是知道被电视和报纸曝了光,不愿意承认!错了就是错了,知错改正有这么难吗?”邓刚瞪眼吼道,“你们赶快停下,让保洁把这些垃圾运走,再把外面的垃圾放进来!你们已经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了!”
院长发话了,孟婷婷和齐美兰都停下了来,看着邓一新。邓一新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深知多说无益。他垂下眼皮,思忖了片刻,又抬起头大声说:“院长,这些垃圾我们必须找完,先不能运走,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如果最终证明我说的是错的,我情愿辞职!”
面对邓刚的咄咄相逼,邓一新没有气恼和争吵,他的话很沉稳,却在沉稳中透着勇气和力量。孟婷婷和齐美兰听到了先是诧异,很快又投来钦佩的目光。不过这句话又把邓刚气得够呛,他上午在卫生局窦局长那里想方设法要把邓一新保住,他反而还想辞职。
“你辞职?你辞职管什么用?你骂人都上电视了!丢你自己的脸,丢所有人的脸,还丢医院的脸!”邓刚越说越激动,指着邓一新的鼻子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邓刚作为一个医生是出色的,作为一个院长是合格的,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过于严厉,不得要领。
邓一新再次被父亲责骂之后面色严峻,鼓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目光坚毅地指着身后所剩不多的垃圾道:“院长,就剩这么多了,让我们找完好吧?我一定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医院的责任!”
“你……”
“院长,我也相信不是齐护士长弄错的,这件事不是医院的责任。”孟婷婷说道。
“是啊院长,你们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可我不希望医院也背上这个罪名,我相信邓大夫说的。”齐美兰也如此说。
垃圾站里的三个人这种统一的态度让邓刚犯了难,眼看怎么说都没用,只好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临走之前撂下一句:“快点找,找完了就把没用的垃圾清运走!”
邓刚走后,邓一新和孟婷婷、齐美兰相视而笑,仿佛打赢一场战役一样。不过孟婷婷很快收起了笑容,问邓一新:“如果找不到,你真的要辞职吗?”
“对啊,反正我也不喜欢当医生!”邓一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这件事有我的责任,很大的责任。如果我辞职能平息这场风波,也算一举两得了。”
孟婷婷没回答,幽怨地看了看邓一新,然后又埋头继续找瓶子。
垃圾站里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玻璃瓶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又过了一段时间,沉寂的垃圾站里忽然传来孟婷婷的一声叫喊:“啊!找到了!”
邓一新和齐美兰立即凑过来,只见孟婷婷手里拿着一只玻璃瓶,瓶身上的标签清楚地写着“邱玉”两个字。
“太好了!”邓一新激动得欢呼起来。这就是希望的曙光,不过两个瓶子要一起找到才行,他问道,“她对面床那个许安凌的瓶子呢?”
齐美兰也凑到孟婷婷这堆垃圾里面翻找,不一会儿的工夫,对面床许安凌的瓶子被齐美兰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齐美兰叫着。
两个人各拿一只瓶子拥抱在一起,欢快地又叫又跳,开心得就像两个小女孩。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邓一新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也大笑着张开双臂想和她们拥抱一下,一起庆祝这个胜利,可他的胳膊才接触到孟婷婷后背,孟婷婷忽然像触电一样猛地抖动肩膀,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朝旁边跨了一大步,把邓一新的拥抱让开了。
她的这个举动把邓一新搞蒙了,诧异地看着她。孟婷婷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和畏惧、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孟大夫?”邓一新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累了。”孟婷婷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移,明显是在找借口,说完她把手里的瓶子递给齐美兰,转身朝门口走去。
齐美兰看了看邓一新,也是一头雾水。孟婷婷走出去之后,齐美兰小声问道:“孟大夫怎么了?”
邓一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他看了看齐美兰手里的两只瓶子,笑着又道,“瓶子总算找到了,这就叫付出总会有收获!”
“接下来咱们怎么做?”齐美兰问。
“跟我去一个地方!”
邓一新和齐美兰走出垃圾站之后,告诉外面的人屋子里的垃圾都可以运走了,医院垃圾站才算恢复了正常秩序。
邓一新打了一辆车,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两只瓶子,和齐美兰一起来到警队,找到李涵,满脸期待的神情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人民医院给病人输错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李涵也从新闻里看到了,正替邓一新捏着一把汗,没想到他自己就找来了。
“邓大夫,你可上电视了!怎么还有空到我们这来啊?”李涵又看看桌上的瓶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按他的想法,邓一新这个时候日子肯定不好过,怎么会有闲工夫到警队来呢,还拿着两只空瓶子。
“李组长,你快点叫人帮我们化验化验这两只输液瓶上的指纹,我怀疑有人给瓶子掉了包,才导致医院给病人输错了液。”
“啊?还有这种事?你有怀疑的对象吗?”李涵问道。
“有!我怀疑就是流产孕妇的嫂子,她叫任新梅。”
“她嫂子……她嫂子和她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涵不解地问。
“动机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个人的行为很反常,快叫人化验一下瓶子上有没有她的指纹。”邓一新催促道。
李涵皱起眉头摆了摆手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有她的指纹能说明什么?再说,我们也没有她的指纹样本,怎么比对?”
“样本好办,你们把她抓来提取她的指纹不就完了!”
邓一新说得那么轻松,李涵更加哭笑不得了:“哪能随随便便抓人……”
“那先化验一下有没有她的指纹总可以吧!”邓一新指着齐美兰说,“她是负责配药的护士齐美兰。医院出了这种事齐护士已经被开除了,可她确定自己没配错药。”
“是的,警察同志,我确定药没配错,我也很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请您帮帮忙吧!”
在邓一新和齐美兰的央求下,李涵同意先提取齐美兰的指纹然后把瓶子送到了技侦。指纹比对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两个瓶子上除了齐美兰的指纹之外确实还存在其他人的指纹。
邓一新听到这个结果很高兴,他说这个指纹一定就是任新梅的,因为后面接触瓶子的人,包括他自己和检验科的小姚、收垃圾的保洁、找垃圾的孟婷婷,都是戴着手套的。但是李涵却不同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任新梅带到警局。
邓一新说:“你们也看新闻了,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你们都知道,难道你们不应该查清楚真相吗?相信我,没错的,就是任新梅将两只输液瓶掉了包,把责任嫁祸给医院。”
“凭什么抓她?就因为你觉得?”李涵质问道。
“那你告诉我这‘其他人’的指纹是谁的!只有齐护士长配药时接触过这个瓶子,为什么还有其他人的指纹?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我现在告诉你了,这个人就是任新梅!”邓一新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难道不能是其他护士的,或者生产瓶子的人的?”李涵问。
“警察同志,我们医院有规定,接触患者的时候没有特殊情况都要戴手套,所以不管是哪个护士负责输液,都会戴手套的。”齐美兰说。
“生产环节也不可能。现在都是流水线灌装,医疗用品的卫生级别很高,就算有人接触也不可能直接用手去摸!而且你怎么解释同一个人的指纹同时出现在两只瓶子上?”邓一新补充道。
齐美兰和邓一新说的情况确实存在疑点,值得调查。李涵叉着腰,思忖了片刻,点头同意了:“好吧,明天早上我派人把她带来,以协助调查为名问问她,然后把她的指纹采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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