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邓一新还想说什么,可是席清芬全然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哭着求他别把事情说出去。席清芬一脸稚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邓一新看着她,心忽然软了,那些原本想好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邓一新闷闷的不表态,席清芬依然跪在床上恳求着,后来干脆给他磕起头。邓一新急忙拉住她,一旁的郑铁柱也走了过来,说道:“别为难孩子!清芬,叔向你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席清芬对郑铁柱千恩万谢,这才从床上起来。邓一新看了一眼郑铁柱,好像在责怪他不该这么说。郑铁柱看出来了,拉了一下邓一新的胳膊,对危奶奶说道:“危奶奶,孩子没事了,我们先走了。”
拉着邓一新走出危奶奶家,郑铁柱说道:“孩子还小,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别吓唬她,要是哪天真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
“我怎么是吓唬她?你也说这是大事,应该报警!她早晚都要面对。就算你不说我不说,咱们都不说,警察也会查出来啊!”
“那就是警察的事了……”郑铁柱叹息一声说:“孩子病刚好点,先让她缓缓吧!”
邓一新也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这天夜里邓一新回到村卫生所时已经三点多钟了。躺在床上他又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席清芬哭着恳求他的样子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她的前途命运又将会是什么样?
三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守口如瓶,席清芬的事并没被传扬出去,小村子里还是那么安静。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从村口开进来一辆车,小孩子们又开始追着车跑。邓一新一看认出来了,是白仲坤的车。这天是周末,白仲坤又和孟婷婷一起来村里,和上次一样,白仲坤先是去了植物人的家看望,然后又给村里人义诊。
孟婷婷这次又带来很多吃的和药,都是专门交给邓一新的。两人闲谈时,她发现邓一新精神倦怠,无精打采,还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婷婷并不知道小村子里发生的事,问道:“你怎么了邓大夫,不舒服吗?”
席清芬的事邓一新想了一宿,心里憋得厉害,孟婷婷这一问,他就吐了口,把整件事都和孟婷婷说了。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没想到说完之后孟婷婷气得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斩钉截铁地说道:“报警!一定要报警!一定要把那些干坏事的人通通抓起来!这些人都该死!应该枪毙!枪毙!!!”
孟婷婷一向是个说话柔声细语的人,却突然两眼冒火说起狠话,让邓一新颇感吃惊。他诧异地看着孟婷婷。孟婷婷的表情严肃得可怕,并没注意到邓一新异样的神情,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继续说:“这个孩子毁了!一辈子都毁了!这些畜生王八蛋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孟婷婷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胸膛一起一伏,简直愤怒到极点,看起来眼圈都红了。虽然邓一新也感到很气愤,但远没有到孟婷婷的程度。孟婷婷的愤怒似乎过了头,就好像事情不是发生在席清芬身上而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你怎么了孟大夫?”邓一新不解地问。
孟婷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些过激了,她努力平静着情绪,攥紧的拳头放开了,拧着的眉头也松开了,但是手指头还在不自觉地来回蹭着。她不想让邓一新看到自己怒不可遏的表情,把头扭到一边,缓和了口气说道:“我没怎么……就是觉得太气人了,一定要报警。”
“前几天发现孩子尸体的时候就报警了,警察也来采过血样了,dna实验室正在进行比对。你放心,一定会把干坏事的人抓起来!”
“那就好。”孟婷婷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加快脚步往前走。
邓一新追上了她。在邓一新看来,孟婷婷刚刚的反应并不像她说的只是生气而已,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和孟婷婷认识一年多,他觉得她身上一直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一直压着她,让她过得不快乐。工作上的忙碌只是她填补心中空虚的一种方式,她经常把人拒之千里也是因为想用身上的刺让别人远离她,从而保护她那颗受伤的柔软的心……
这个秘密是什么邓一新一直没猜出来,可是刚刚的情景提醒了他,他感觉这个秘密很可能和席清芬的事有关。
“孟大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你能说出来,不要总是憋在心里,也许我能帮你……”邓一新温柔地看着孟婷婷,诚恳地说。
孟婷婷完全是拒绝的态度,看都不看邓一新,草草敷衍了一句:“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然后还要继续往前走。
邓一新再次追上她,问道:“不对,你一定有事!”
邓一新的询问完全是出于关心,出于好意,没想到孟婷婷再次爆发,歇斯底里地喊道:“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我的事不用你管!”喊完,孟婷婷快速跑远了。
邓一新看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但他几乎更加肯定,孟婷婷就是有事,这件事一定也非常严重。
听邓一新说完席清芬的事,孟婷婷整个人的情绪都非常不好,离开村子时甚至没和邓一新道别。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坐在白仲坤的副驾位置,而是坐在后排座椅上。
回去的路上,白仲坤也发现孟婷婷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她双臂环抱坐着,一言不发,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一脸忧愁。白仲坤什么也没问,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之间闹了点别扭。
八月底的广江还很热,但是孟婷婷感受不到丝毫温暖,一阵一阵的寒意向她袭来,周围冷得就像冰窖,她手脚冰凉,心也像沉入永久冻土层下面一样,冷得透透的。
一件她非常不愿意回忆的经历被席清芬的事情勾了起来。
每当那段情景出现在她脑海时,她总是用不停的工作来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忘记它,而这一次是在车上,什么也没有……孟婷婷的心剧烈跳动着,她痛苦极了,只好再次抱紧双臂,闭上眼睛……
白仲坤和孟婷婷离开的第二天早上,邓一新手机上接到汪博凯打来的电话。“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电话那头的汪博凯显得很兴奋,“是一个叫席清芬的,登记的年龄才十四岁。”
“嗯,我知道。”邓一新波澜不惊地回答。
“啊?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们呢!”汪博凯颇有些生气,发出一连串疑问。
邓一新很沉默,什么也没说。汪博凯又道:“李涵他们也知道了,我估计他们很快还会去你们那个村子……”
接到汪博凯的电话邓一新一点也不感到惊奇。现在dna也比对上了,这件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挂上电话,邓一新再次来到危奶奶家。他其实很不愿意来,因为这个家笼罩在一片极其压抑和痛苦的氛围之中。但是即便他不来,警察一会儿也会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过来打个招呼,算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当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危奶奶和席清芬时,两人又开始痛哭,危奶奶一会儿自责没照顾好孙女,一会儿又骂那个该死的畜生,席清芬则只是哭,什么也没说。
这个情景让邓一新心里很不好受。事已至此,再多的眼泪,再多的自责和痛悔都没有用了。席清芬在刚刚十四岁的年纪就生下一个孩子,还杀死了他。虽然她的行为也触犯了法律,但是因为还未成年,对她的处罚不会很重,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个□□犯找出来!
邓一新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姑娘,一会儿警察叔叔来了,他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用怕!警察会保护你的!”
席清芬依旧一言不发。
邓一新没有办法,深深叹了口气从危奶奶家出来,一直走到村口的石桥上去等警车的到来。
上午十点多,邓一新远远看见两辆警车开过来,他知道是市刑警大队的人来了。车开近后,他发现一辆车里坐着李涵和几位警察,另一辆车里是赖琦和汪博凯。
邓一新知道他们的来意,在石桥对面就把两辆车拦了下来,让他们全都步行进村。邓一新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尽量不让人知道这件事,减小对席清芬造成的伤害,毕竟警车太扎眼了。李涵表示理解和赞同,所有人都走过石桥进了村。
李涵等人穿的是便装,即便如此,好几个陌生人进了村,还是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在邓一新的带领下,李涵带人走进危奶奶家。
赖琦和汪博凯穿着制服,他们这次前来还有新的任务——要给村里所有适龄男性抽血,然后带回实验室化验。
村里人还是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警察来了,警察去了危奶奶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好多人都围在危奶奶家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邓一新那天夜里给席清芬做了治疗之后,她的症状没再反复,恢复得相当好。但是身体上没事了不代表心里也没事,当邓一新介绍说这几位是从市局来的警察时,席清芬一把扯过被子把头捂住呜呜地哭起来。
刚怀孕时席清芬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刚上初一,从来没有人对她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几个月之后,当她渐渐感受到肚子里经常有东西动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了。这件事让她非常恐慌,不敢对任何人说,包括自己的奶奶和爸爸妈妈。
她一直很胖,从小到大肚子都是圆鼓鼓的,所以即便肚子又大了一点也没人觉得异常,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只是又胖了一圈而已。加上她年纪不大,所以事发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危奶奶的家并不大,李涵走进来就看到了趴在床上哭的胖女孩,不用问,这个人肯定就是席清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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