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教室里坐着试卷、练习册,沐浴着莹白的灯光,总有一种一晃一生就过去的感觉。时间在老师的话语中,时钟的滴滴答答声中,沙沙的奋笔疾书声中,中规中矩地走着。不知不觉,雪花落下,冬天来了。一个学期也要结束了。
期末的考试氛围比一学期任何时刻都来的浓厚。常常传来嬉戏打闹声的走廊,也开启了消音模式。年级主任也开始每天双手背在身后,游荡在楼底巡视,如同战争期间的夜间扫寻灯,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偷跑的犯人。谁要是在走廊嬉笑、打闹、大声喧哗,就会有严厉的声音从底层大声吼来,声音大到内容含糊不清,听不出来吼得什么话,但从表情能看出他们的不悦。
课间十分钟,有人用来补觉,下课铃一打,班里倒下一片,大为壮观。有人用来做数学题,很多人勤奋用功,课间十分钟也来做数学题。他们最羡慕的,莫过于那种下课出去观赏风景、嬉戏打闹,但数学还能考的很好的学生了。有人用来讲笑话说八卦,这种事情刹住车比较困难,一般连累着下节课的前十分钟是无效率的、胡思乱想的时间。
课间十分钟,还有些被老师用来拖堂。拖堂是同学们最痛恨的,啰啰嗦嗦,一节课讲不完计划内的内容,就拖着时间,占用着上厕所的时间。拖堂的老师,饱受争议。最不喜欢拖堂老师的就是刘翼雄。这种患有严重“多动症”、“尿频症”的学生,每节课下课必去厕所,调节心情。若是不下课,他就浑身扎刺搬左右扭动,似乎在提醒老师该下课了。若再不下课,他就会直接举手告诉老师:老师,我要去厕所。这时老师就明白,该下课了。
古启圣总结他:懒人屎尿多。
王世儒也开始找同学谈话、聊天。成绩不好的、成绩偏科的、成绩好的,所有的他都会找一遍。班会课,他也会占用点时间,说着换汤不换药的话:期末考试就要来了,大家好好加油,把能提高的科目都提高,不会的题都弄懂、弄透。这次期末考试和我们下一年的文理分班考试是挂钩的,有一定的比例。大家一定要从思想上重视他,行动上更要重视他。
他这样一说,感觉像是打仗前的动员,像革命时期的思想工作教育。思想上重视,几个字压死一批批奋进的学生。
所有的同学都没闲着,陈星辰也没闲着。虽然很多知识他都学的很好很透彻,但还是把数学、物理、化学,一章章的重点全部写在笔记本上,把容易错的题全部用不同的笔标了出来。把它们交给了李羽阳。
李羽阳每次复习时,看着那娟秀的字体,认真的书写的内容,都感到暖流冲刷着心底,浑身被温柔包围。
张玉畅打笑着:“羽阳,和学霸做同桌真好啊!连笔记都有人整理。”
古启圣哭嚎:“羽阳妹妹,你抢了我的饭碗,抢了我的专属。现在好了,都没人心疼我帮我做数学、物理、化学笔记。”
李羽阳羞涩一笑:“周伟杰呢?他不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吗?”
古启圣乜了一眼周伟杰道:“他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宁愿给李沐灵讲数学题、做物理笔记,都不给我做!”
张玉畅道:“阿圣,你赶紧在年级里物色一个女生,长得漂亮,数理化全优的,追到手帮你做笔记。”
古启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话有理。”
考试一连排了三天,每天都是一场战役,每打完一场就是兴奋的聊天,管他考成什么样!
最后一场考完,回班级领完寒假作业,发了疯地像家里、网吧、商厦里奔跑。还有的索性寒假作业也不领,等着回来补寒假作业,用一天补完30天的作业!
陈星辰问李羽阳:“考的怎么样?”其实他想问,他做的笔记有没有用的上。
“嗯,还好。数理化能做的都做了,不会做的也把公式都写上了!”
陈星辰点点头。
“额,陈星辰。”李羽阳小声道“谢谢你。”
“谢什么?”陈星辰挑挑眉。
“笔记啊?”
“请问这位小姐要拿什么谢小生啊?”陈星辰邪邪一笑,唇边勾出一个酒窝。
“请你吃饭?”
“我不喜欢吃饭。”
“怪不得你这么瘦。”李羽阳嘀咕。
“那你想怎么样?”李羽阳说着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
“李羽阳。”
李羽阳停下手的动作,仰着小脸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他□□的鼻子,俊逸的下巴,长长的睫毛,闪动的眼眸。她的心漏了一拍,脸上又上来一种灼热感。
“嗯?”她微皱下眉。
“李羽阳,做我女朋友吧!”陈星辰轻轻地说,轻得只有他们俩能听见,轻得宛若一根天鹅毛,骚动着李羽阳的红腮,骚动着她的稚嫩心灵。
一股股黄河决堤般的气涌动到她的胸腔、气管、喉咙,她想说,我愿意。
可是三个字最终却卡在了嘴里,没有吐出来。少有的理智却在这时战胜了她喷薄的情感,她内心涌动着的情感。
她垂下头。
陈星辰似乎明白了什么,失落地向前面看了看:“这句话,我不会收回的。”
“不是。”她连忙抬头,又垂下肩:“老师不允许谈恋爱,要是被他发现了,咱俩都遭了。再说……”她停顿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再说?”陈星辰眯眼看了看她,还有什么隐情?
“再说,你爸妈肯定也不同意你和我交往,他们都期待着你能够考上好的大学呢,老师们也是。我爸妈也不同意我谈恋爱,影响学习。”
“你认为和我谈恋爱会影响学习?”
李羽阳没有说话,她觉得如果不和他谈恋爱可能会更影响学习。但是,他们之间的沟沟壑壑太多了。
她是个懒人,不喜欢麻烦。
她是个听话的女孩,不喜欢惹父母、老师生气。
她是个在乎天长地久的人,不是个在乎曾经拥有的人。
她怕会失去他,失去他做的笔记,失去他的关心与爱。
她怕最后,他们不能在一起。
她宁愿在30岁遇上他,这样也许他们就可以结婚生子。
但是现在离那个年龄还有十几年,在这十几年中,如果他们分手了,她是不是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
她脑海里是乱码的小说,不停的转动着各种想法。
窗外,雪花降落。上帝送来的小天使,装扮着大地,给浮躁的大地抹上纯白的安静。
“让我想想吧。”她喃喃道。
陈星辰点点头:“嗯。下雪路滑,我送你回家吧。”
她想拒绝,看着陈星辰坚定的眼神,只能点点头。
李羽阳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陈星辰推着自己的山地车走在后面。他看着自己的山地车,后面拦泥杠向一边撅着,没法放上后车座。他想,该换个自行车了,换个能带人的自行车。
龙田村在龙田中学的东面,一条宽阔的马路直通向村子。马路周边全是麦地。冬小麦伸出自己尖尖的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世界。嫩绿的小脑袋在风中晃下晃,晃得李羽阳心中有些眩晕。大雪为青麦铺上一层厚厚的棉絮,整个田地都是白色,白色中透着点嫩绿、深绿。冬天的美立刻显现出来。白色与绿色的融汇、穿插,纯洁与生命的融合,那是最美丽的画面。
雪落在马路上、街道上,被人们的鞋底、车子的轱辘碾压致黑,瞬间从纯白变成乌黑、浑浊。白色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颜色,和污浊的东西在一起就会变污浊,和真正有活力天然气息的颜色在一起又会变得纯洁生动。
李羽阳深吸一口气,凉风进入脾肺,清醒人脑。她忘了一切烦恼,停下一只手扶着自行车,一只手在地边抓一把雪,回过头顽皮一笑,向陈星辰一扔。
陈星辰装作恼恼地瞪了她一眼。
李羽阳赖皮笑着,把车子停放好。一拐一拐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戳他的腰:“逗你玩呢,怎么还生气了?
陈星辰低头看她一眼,蹲下身子,抓一把雪向她一扔,忽然笑道:“我没生气。”
李羽阳被仍地措不及防,脖子里灌了好多雪,凉的缩了缩脖子:“陈星辰,你耍赖!”说着,跑到田地里,抓起雪团成一个球向他抛去。可惜力气有点弱,扔到半路就下落了。
陈星辰赖笑着:“还要再吃点饭啊。”蹲下团起一个大雪球,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雪球准确的落在李羽阳的肩上,散落的雪落进她的脖子。
李羽阳生气:“你怎么扔这么准?”
“物理白学了。算算角度,力度和高度。一般来说45°仰角仍地比较远。”
“神经病,谁玩个游戏还要做物理题!”
李羽阳跑向他,随便抓起雪就扔,扔完就跑。
陈星辰在后面追,一把抓住了她:“跑慢点,腿不能跑还跑。”
李羽阳把手中的雪向他脸上一扔,然后两手推开他。
陈星辰看不见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倒地之前不忘把始作俑者也拽到地上。
“啊!”李羽阳一个尖叫倒在了陈星辰身上。她能感觉到那一起一伏的胸膛和厚重的呼吸声。自己也大口喘了会气,赶紧起身。
陈星辰一只手臂抱住她的背不让她动:“亲爱的小姐,你该减肥了。”
李羽阳一拳揣了他胸膛一下:“快,松手了。会被人看见。”
“大冬天的,路上都没几个人?”
陈星辰松开手,李羽阳赶紧起身。
“拉我起来。”陈星辰把胳膊伸出来赖在地上。像要糖的小孩子。
李羽阳想起书上的一句话:男朋友就像儿子一样幼稚、会撒娇。她脸一红,心里骂着自己怎么又想男朋友这事。
李羽阳拉起他。陈星辰帮她打了打头发上来身上的雪说:“这一活动,更水灵了。走吧。”
李羽阳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有个长得帅气的男朋友,自己看着舒心,别人看着也舒心。只是,容貌就像公共物品,有着非排他性。谁都能看,不能专属于自己。有个成绩好的男朋友呢,虽然别人羡慕着他成绩,但是他们不能享受到男朋友给讲题、做笔记、代做作业的好处。这似乎印证了网友们的疾呼:愿得一学霸,一起上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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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轩其实也做了一份工整的数理化笔记,他迟迟不敢送给张莹雪。
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莹雪。自从开学以来,他和张莹雪的关系,就向着陌生人的方向发展,即使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也像两个陌生人,连同学情都感觉不到。
他自己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开学时,他一直接近她,想和她说话。她都是冷冷的,一副不厌烦的样子。他不明白小时候两人关系那么亲密,那么友好,现在怎么会这样?
是她喜欢了别的男生?如果是这样,普通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啊。是他做错了什么?他左右思量,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难道是自己对她关系不够。
一个学期的冷战,她不理他,他也不主动打扰她。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把准备好的笔记本拿在手中,跑到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雪儿,我在你家楼下,有要事找你。
她说,什么事,电话里说。
他说,电话里说不清。
她不情愿地下了楼。
他拿出笔记本说:“这是我做的笔记,希望你能用上。”
她冷笑:“邵逸轩,很多时候你考不过我,该我给你做笔记吧。”
他点点头,赖笑:“好啊,那你帮我做笔记。”
她厌烦地走开:“别再来找我。”
他愣愣地呆着她家楼下,任寒风撕扯着自己。人,找不到答案时,总有一段时间是消沉的。
不一会儿,一个年级相仿的女生走进单元楼,奇怪地打量着他问:“你在这等谁?”
他彷徨地摇摇头,谁也没等。
那女生指着他:“你不是一班的邵逸轩吗?你是来找莹雪吗?”
“你认识我?”
那女生笑道:“你们这种经常在年级前几名混的,怎么会不认识。我是5班的。张莹雪和我从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我叫张程。你怎么不上去找她啊?”
邵逸轩摇摇头:“算了,她不想见我。”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我记得莹雪以前常提起你,但是从初三下之后就再没提过。她说,每次见到你,就会产生想和你在一起的想法,每一次有这种想法,她就会运气特别差。考试忘带笔,笔不出墨,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却回答不出来等等。她似乎把你和她的运气,连在了一起。如果八字和星座真的有功效的话,估计你们是八字不合,星座犯冲吧。”
邵逸轩惊讶地说不出话,转而又大声地笑,笑得眼中泛着泪花,最后变成一种呜咽声。
那女生不安的问:“没事吧?”
邵逸轩摆摆手,走进一遍黑暗。
他觉得人生就像个笑话,张莹雪更是个笑话。他想起《红楼梦》薛宝钗和贾宝玉的八字很合,其实只是被别人利用了,被牺牲了婚姻。他想起人们去寺庙里求姻缘,让得道大师看两人生肖合不合适。他想起亨利《最后一片落叶》中,那个把自己生命,和窗外最后一片落叶连起来的女人。他想起《卡萨布兰卡》里男主的话:世界上有那么多小镇,小镇上有那么多酒馆,她走进了我的酒馆。
爱情是不是真有宿命?随便的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可能带来一生的穷困潦倒?
他笑着,笑着在黑暗中行走,希望自己永远走不到天明,他不想面对这种问题,不想在第二天面对那张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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