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阮季迟第一次尝优优的手艺, 着实被惊艳了一把,不知不觉就将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对于下厨的人来说, 这比所有赞赏都来得有满足感。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 阮季迟和优优收拾完就出去又走了走。
饭后消食散步,对阮季迟来说似乎是个已经没法改动的习惯。
不过这次晚饭吃得实在满足, 两人沿路倒没再买什么。
回来的路上, 星子已经在黑幕中显得格外亮眼, 优优牵住了阮季迟的手。
阮季迟微怔, 感受着掌心的细腻柔软, 转头看她, 她微微笑着,神色安然, 目视着前方, 眸子清澈透亮, 没有一丝异样,如此坦然。
倒显得他此刻的愣怔分外不正常。
他问自己, 普世之中, 长辈与晚辈牵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他问了自己好几遍。
从疑问到肯定。
手,却从没想要放开的迹象。
夜色匆匆, 谁也认不得谁。
如此安睡下的第二日, 一向早起的阮季迟却睡到了日出时分。
梦里惝恍迷离, 让心坠入无边的绮丽幻境之中,可梦里没有什么能制造幻境的妖鬼。
唯他心而已。
醒来时,早饭已经备好, 他吃完到院里,见她正在钻研剑法。
她对要学剑一事也是认真的,心法参悟一截,剑式练习也从不耽搁。
管家搬来了藤椅,阮季迟躺在上头看她认认真真地起式出剑,从磕磕绊绊一招一卡顿,到逐渐有了些模样。
脸上身上也透出粉,渗出汗。
汗水滴落,阮季迟起身取了帕子,上前为她拭汗。
“小叔叔,我练得怎么样!”她出了汗的脸颜色越发明艳,为那张凡世难以企及的美丽容色又增添了几分魅力,她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是生机与活力。
此时的她,倒真像个孩子。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两人又离得近,阮季迟垂眸看她,轻声笑道:“勤能补拙。”
优优在剑法上属实是没有天赋的,就是那种很寻常的资质,太过平均,以至于都没有任何特点好说。
但她很勤奋,很认真,,再加上对与心法的悟性倒是比一般人强,已能弥补许多。
“咦?”优优没有为这句勤能补拙而生气,而是踮起脚尖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阮季迟见此后退了一步,优优却拉住了他,贴近了他的面庞,过了几息,弯起眉眼像是发现了宝藏,道:“原来小叔叔这里还有一颗痣啊。”
优优趁着阮季迟垂眸和眨眼的时候才确定,在他的眼皮中间被双眼皮折起来的地方,生了一颗颜色不怎么深的很小很小的痣。
这位置生得实在太巧妙,若非如此亲近,她都瞧不见。
阮季迟生得太过完美,并不是审美上的完美,而是细节上,常人观他,只觉五官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失去他独特的温润感,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精致却又不匠气。
而现在,却从他的眼帘中,发现了这样一颗小小的痣。
优优想起了从前学美术时老师品析过的一幅画,那画本身已画得很好,但画家在上头滴了几滴彩色,大大小小,没有规则。
但是老师说,这并没有破坏它的美感,反而让它真正地成为了一幅名画,因为它现在才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够给人对应的感觉。
当时她不是很理解,但看着那画确实又觉得无从再落笔。
而现在直面这白玉微瑕的阮季迟,她才意会到那个意思。
“你看我倒是仔细。”阮季迟保持着这个姿势,只能继续垂眸看她,因而唇角的笑变得莫名有些宠溺。
约莫是姿势造成的视觉差。
优优这才反应过来,她攥着阮季迟胸前的衣襟,他微微弯着腰单手扶着她的后背防止她往后摔倒,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
自从那苍涂山幻境出来以后,她知道自己心境有所变化。
她毕竟已不是初次进入任务时的那个她,况且即使是当时,她见到喜欢的,也会主动去争取,干脆果断地开口询问。
何况是现在。
又或许不是苍涂山幻境,甚至更早……
可是他呢?
她随时可以踏出第一步,但是他若一动不动,她也会转动方向。
“在想什么?”吐息如此近,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在想,苍涂山的两重幻境中,他是否也曾如她一般……
如此刻的意乱情迷,周遭寂静,连77也机灵地关了机,他和她,只要有一个先往前一步……
“优优!”是舒子殷的声音。
优优站定,阮季迟负手,两人见舒子殷抱了一个大水缸过来。
优优:“?”她不明白。
舒子殷把缸往院中一放,松了口气,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把折扇就开始摆弄风骚:“我感觉我有了很大的进步,昨晚在乾坤壶里有所突破,给优优看看!”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优优一直以来把舒子殷当崽崽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因为他真的很像在将优优当妈妈看,学会了一道题就要来同她分享叉腰炫耀。
优优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礼貌微笑看他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顺便还得夸两句让他继续努力。
舒子殷往水缸前一站,一挥手。
“看!我造的!”
优优和阮季迟上前一看,倒真不怪舒子殷炫耀,他造了好一个缸中天地。
他将自己看过的话本直接做成了幻境小电影放到了水缸里。
77开机看到这一幕,直呼画中仙就是牛:“这不是一整个3d电影吗?也不对?感觉能真的摸到里头的小人哎!这也太好消遣了,这个崽崽没白养,以后一起看电影!”
“怎么样?漂亮吧!”舒子殷眼睛亮亮地专注看着优优,似乎就想等她一句肯定。
眼巴巴地,像只小狗狗。
同他本身人物人设有些不符合。
优优点头夸了他几句,他高兴得背后都快能长尾巴了。
“不过,少看点这种稍显……”优优看着缸里两个主要人物开始想要脱衣服凉快凉快的行为,沉默了一下,想要斟酌用词……
阮季迟将优优拉回他跟前,不面对着水缸,他微微收敛了笑容对舒子殷道:“此物甚好,听闻官府有意重建苍涂山,你可以去帮忙建一下景参考一下效果。”
“我管他们干什么,这是我特意给优优……”
舒子殷话音未落,轻虹突然散发出寒意。
他尾音一颤立马闭了嘴,微笑道:“我这就去帮忙。”
——可恶,等他修炼得更强大了,一定要把受过的气补回来!
见舒子殷走了,阮季迟看了一眼那水缸,话中几分了然:“舒子殷很喜欢你,已经超过了画灵对主人的喜欢。”
不止是这缸中天地,不止是那些人妖相恋人鬼相恋的话本故事,还有苍涂山幻境中他对优优的重视和占有欲。
仅仅用对主人的羁绊来解释本来是可以的,但是创造了舒子殷的不止阮优优一人,还有舒景澄。
这样一个对照组在,一些情感就会变得很分明。
舒子殷爱慕阮优优。
但这一点也不奇怪,阮季迟看着优优这样想到。
这世上难有人会不喜欢她。
朝夕相处,又如何能不爱。
“但是话本是话本,优优,不要爱上他,画灵和人类相爱,注定是个悲剧。”阮季迟温声劝阻。
这是自然的,人终有生老病死,而画灵的终点却可以是成仙,脱离凡尘。
优优自始至终也没有对舒子殷动过什么心思,哪怕那张脸是根据她的审美画出来的。
“小叔叔想多了,我不会的。”阮季迟的规劝终究是好意,但并不是优优最想听到的,她有些倦怠地走向藤椅。
然后舒适地躺下,早上的太阳刚刚出来一会儿就逐渐变得很烈了,但是阮季迟和优优都不是普通人,能用阵法稍微控制一下院内的温度。
即使如此,优优还是在流汗。
“要不要去让管家买些刨冰回来?”
“要浇上最好吃的那种果酱。”
“好,但不可贪食。”
“嗯……”
夜里,阮季迟回到房间里。
这一次,辗转难寐。
于阮季迟而言,过去的十几年,他一个人行过黑山白水,与轻虹斩尽世间极恶不平,随遇而安不为任何人停留,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从不后悔独自离家,想要的就去做,他永远相信自己已经过深思熟虑,不用再回头。
这个世上妖鬼众多,世人皆囚困在自己所画的牢笼里,他不想成为芸芸中同样被脚下的土地所禁锢的一名。
他有太多的少年意气,太多的所期所求。
是的,他其实也贪心,人的贪心有各种各样的不同,而他只是想要更多,他甚至说不出个具体,只是觉得自己只要往前,就能得到很多。
他的贪心到了极致,反而又表现得什么都不想要了。
百姓的称颂、金银珠宝或甚至是一些美人的以身相许——他先前是从不觉得这就是所求的东西。
一晃眼,就到了二十七岁。
偏偏,遇上了阮优优。
阮季迟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明明不应该重复纠结的问题——
他问自己,普世之中,长辈与晚辈散步时牵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是正常的。
当然可以是正常的。
但是他是不正常的。
他闭眼便是幻境之中,优优于床榻上贴上他的唇,亲吻他的喉结,软软地唤他“夫君”,于是当他回想起她牵住他的手时,心态也并不同于长辈对晚辈的心态。
他想的是她的温软香甜,想的是她一声声令他辗转难寐的——
“夫君。”
他想,他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小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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