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节同阮季迟想的差不多, 除了满地烛光以外,同其他节日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四个人停在了一个摊子前。
这摊子同其他的摊子倒是不一样,分外冷清, 因为摊主一看就是那种神神叨叨老不正经的神棍——正是许根生。
许根生平时的存在感并不高, 也不怎么睁眼同人交际, 但总是揣着一袍子的法宝试图做些生意,在千秋镇如是, 来清墉城亦如是。
花烛节这么热闹的日子, 他当然不会放过。
阮季迟在看到许根生的时候, 就收敛了些许笑容搜索了一番周围——他并不太想要在这个时候看到那开口闭口老男人不可信他年轻他可以娶优优的许三过。
幸而许根生似乎是自己单独出来的,摆了摊子就在那儿闭目养神,或倏尔睁眼大喊:“这位姑娘,今日或有机缘!”
一个头上顶两个铃铛打扮古怪的中年道士当然揽不到生意——好歹也把自己拾掇得可信一些啊!
况且卜算一事——清墉城玄异门蔺氏一脉本就擅长卜算, 不比街上陌生道士可靠?
因此许根生摆了半天的摊子, 最后落座的还是只有优优几人。
“根生前辈也会卜算吗?”优优坐下来暖了暖许根生的摊子。
许根生对待客人倒是一视同仁, 没有因为是熟人就开始唠开来, 非常正经地拿出了价位表——算姻缘, 一两银子;算亲缘,一两银子;算前程, 二两银子;算生死, 不好意思不会算。
77戳戳算姻缘那一栏,嘀嘀咕咕:“选这个选这个,看看这个世界姻缘咋样。”
优优将它自然地顺到怀里捏捏爪子,手指轻点算姻缘一栏。
许根生立马就掏出了最基础的龟壳和铜钱,平平无奇地摇了摇,开始卜算。
若不是认识他,他确实是玄异门人, 恐怕即使是优优,也会怀疑他是不是神棍骗子。
铜钱在龟壳里无外力自滚,过了好一会儿贴在了龟壳背面一侧,又重重落下来,许根生用一根树枝分了分铜钱,摸了摸不长的胡子,笑道:“姑娘这姻缘就在这两日了。”
此话音刚落,舒子殷立马插嘴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我?”
舒景澄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舒子殷打的是这个注意,因为他也是创造人之一,他简单地以为画灵对主人的态度就是这个样子,以为画灵初生,就应当如人类婴孩初生一般。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阮季迟往前一步看了一眼那卜算结果,但是他阮氏一脉并不精通卜算术,他又对道术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学的不多,因此即使许根生用的卜算术看似基础,阮季迟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红鸾星动,缘牵一线,良缘天定,就在咫尺。”许根生摇头晃脑,神神叨叨。
良缘天定,就在咫尺。
此刻优优身边咫尺之间,只有这几个人,舒子殷立刻排除了舒景澄,那不就是他了!
那就只有他了啊!
不然还能是优优的小叔叔吗?
“这姻缘不会还有什么其他关系吧?”舒子殷狐疑道。
“什么关系?”许根生收起铜钱,吹了吹,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比如有什么血缘关系?”舒子殷继续试探。
许根生瞪大了眼睛,用龟壳敲敲桌子,大声道:“良缘!良缘!是良缘不是孽缘!”
如果是乱了人伦,哪能称得上什么良缘,这个问题当真莫名其妙,许根生虽然算了没几卦,这么问的还是头一个。
这倒霉玩意儿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良缘一词很难理解吗?
在舒子殷这样问的时候,优优和阮季迟就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
视线接触到一起,优优仿佛已经解读完许根生话中的一切。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来,手在桌子边上借着衣袖和夜色的遮掩,偷偷去牵他的手,阮季迟没有任何迟疑,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她仍不满足,偏要挣扎着同他十指相扣。
舒子殷似乎还想问什么,许根生手一伸,表示需要付钱。
稍微靠后一些的舒景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舒子殷的误会和优优阮季迟之间的暧昧,都落在他眼里。
他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既觉得他们相配,又有些失落——但他并不应当失落。
他想起了千秋镇客栈中自己在木桶中给自己的那巴掌——果然是不够用力。
但他并不后悔便是了。
许根生正在和舒子殷掰扯的时候,优优又给了一两,点了点亲缘一栏,看了看阮季迟,道:“给小叔叔算一算此后亲缘。”
银子到手,许根生扫落衣袖中,又开始一本正经算起来。
“命中无子。”简单明了。
舒子殷倒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道:“看小叔叔这样也不像会成婚安家的,命中无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许根生掀开了眼皮瞧了瞧舒子殷,最终什么也没说。
阮季迟却手一紧,他确实并不在意是否成婚生子,但是那是在没遇到优优之前,可如果是他命中无子,让优优也没有孩子……如果优优喜欢孩子呢?
他关注着优优的神情,却看她似乎是神色一松,唇角笑意愈浓。
这是……为何?
77已经完全肯定了优优在这个世界的姻缘对象就是阮季迟了,阮季迟当然命中无子,遇不到优优的话,按他的性子或许就孑然一世了,如今遇到了优优,优优又早就向管理局申请了任务世界不生子的设定,所以阮季迟自然命中无子。
优优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阮季迟完全是想歪了,反而开始担忧。
“小叔叔,我们先去那儿玩吧?”问到了想要的消息,优优便开始想要同阮季迟单独走走玩会儿。
顺便谈谈心。
舒子殷想要跟上去,却被舒景澄拉了过来,他叹道:“子殷,你已经不是新生画灵了,就不能看看别人的眼色吗?”
舒景澄自认别的本事不大,看人脸色行事这点这些年倒是练得不错。
他看得出来优优和阮季迟此时并不需要其他人的打扰。
舒子殷哪里懂得舒景澄的意思,皱了皱眉,问了出来:“什么眼色?”
舒景澄扶额。
优优同阮季迟一起牵手到了一个亭子里,亭子周围也被插满了烛光。
她唤道:“小叔叔。”
阮季迟笑应:“嗯。”
优优与他相扣的手一紧,问道:“小叔叔记得苍涂山那日幻境之中发生的事吗?”
苍涂山幻境,他同她成婚,同她上了婚床,同她片刻的耳鬓厮磨,又在河水中同她相拥,那一切,虽是幻境,却又切切实实是发生在他和她之间的事。
幻境是假的,人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记得。”他毫不避讳,也并不躲闪。
他垂首,面庞贴近她的脸庞,肌肤相贴,他将扣住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到自己略微慌乱的心率。
烛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晃得人影缠绵。
他道:“我希望,那场婚礼,可以成真。”
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没有什么好躲避的,他终究是选择了直面内心的真实,他终究是少年意气不曾褪去——或许他一生都不会褪去。
他可以一剑荡平世间鬼恶,自然就能快刀斩断心中乱麻。
心动有何不可,纵然她是他兄长的养女。
可是他从未见过她,从未与她相处。
若是悖逆了天理人伦,那就全怪他一人好了。
反正人又不能成神,他也不想成神,做十余年快意恩仇的剑客,再余后半生同她厮守一隅,这都是他心中所求。
既是所期所求,若是不去做,不去争取,那如何算是他,如何对得起十余年前带着轻虹说离家就离家的那个肆意少年,那个从不令他后悔的自己。
优优的手背感受着他心口的律动和热度,她侧过脸,顺着亲了亲他的侧脸,低声笑道:“没想到是小叔叔先说了呢。”
“心悦君兮……”美人柔肠百转地念了一句。
剑客轻笑揽她入怀,回道:“君已知。”
舒子殷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凉亭中如此相拥着。
任谁,都说不出他们是叔侄关系。
他也无法自欺欺人。
苍涂山幻境之中,他只是怀疑,如今赫然展现在眼前,却仍是令他心头大震。
他原以为,幻境之中,是阮季迟一人的逾界。
他原以为,幻境之中,是优优被花香抑制了记忆。
却原来,幻境之中,看不明白的,只有他一个,一厢情愿的,也只有他一个。
他往前走了一步,随即再也无法往前。
此刻他忘记了自己打不过阮季迟,但是他就是走不动半步。
他被禁锢在了原地,将他困于方寸之间的,是凉亭中,她脸上如花笑靥,幸福如斯。
“红鸾星动,缘牵一线,良缘天定,就在咫尺。”
那一卦,原来即使排除了舒景澄,也不会是他。
一行人回去的时候,没有找到舒子殷。
“子殷人呢?”优优心情正好,同舒景澄回合,却没有发现舒子殷。
舒景澄摇了摇头:“他去寻你们了,我没有拦住,然后就找不着了。”
“无事,他现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左右不能走丢了。”
“也是。”
三人回了家。
舒景澄回到院里一看——舒子殷的画像不翼而飞。
!!!
舒景澄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敲响了阮家门。
“怎么了?”阮季迟和优优也才回来,还没去屋里休息,就被舒景澄一顿夺命狂敲。
“子殷不见了!”舒景澄气喘吁吁,慌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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