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是个后宅妇人,不懂朝堂争斗,但瑞哥儿不足两岁就定亲也太着急了。

    而且李府世代行医,官阶不高,于瑞哥儿的前程没有任何帮衬,她跟着抱怨,“皇上怎么不问咱就赐婚呢?”

    婚姻不是儿戏,岂能强娶强嫁?

    刘尚书紧随其后进了屋,去了趟祠堂,身上满是香蜡味儿,吩咐下人备水便进了耳房,隔着门说道,“李家不喜这门赐婚,吴公公说我若不愿两家亲事就作罢,我没答应。”

    “你脑子被门缝夹了啊”刘夫人刚躺下,闻言坐起,声音高了几度,“咱给瑞哥儿挑个高门闺女不好是不是?”

    面对她的质问,刘尚书百口莫辩,简单洗漱后,换上寝衣坐去床前,“我心里就是来气,瑞哥儿是我刘府嫡子,身份尊贵,娶什么样的小姑娘没有?他李府凭什么不同意”

    他顿道,“这门亲事要拒绝也该是我们拒绝。”

    “”刘夫人捶他脑门,“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许是李府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家小姐配不上瑞哥儿”

    “呵。”刘尚书冷笑地打断她,“李院正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去太医院时,他正得意地和几个同僚夸奖他孙女呢,那得瑟劲儿,看得我以为他出兵收复失地凯旋了呢。”

    “”刘夫人不知说什么得好,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话,“他不答应是好事,你多事作甚?”

    “我就不想顺他的意。”

    “”

    刘尚书起身灭了灯,屋里暗下,他侧身躺下,低低道,“李府门第虽低了些,但瑞哥儿不是长子,用不着担起兴盛家族的责任,亲事低些无妨,我愁的是小四。”

    “小四怎么了?”

    “皇上将江家嫡女许配给他,江家什么样的人家你是知道的”

    刘夫人直觉不好,“哪个江家?”

    “江太医江家。”

    刘夫人眉心狠狠跳了跳,再次说不出话来。

    比起家风清正行事低调的李家,江家更有名些,提起江家,众人无不羡慕又唏嘘,羡慕江家枝繁叶茂子孙丰盈有名门望族之势,唏嘘的则是江家太穷了,儿子成亲彩礼滥竽充数,嫁女私吞男方聘礼不给陪嫁的嫁妆,还时不时拖家带口上门打秋风,行径令人发指,说媒的都不敢往江家门前过,生怕害了京都的青年才俊。

    如此恬不知耻的人,竟让她遇到了。

    刘夫人舔了舔干裂的唇,气息不稳,“皇上赐的婚?”

    “嗯。”她是嫡母,小四的亲事得由她操办,刘尚书不瞒她,“那日江太医上前劝架,我将他也给揍了顿,他闹到皇上面前”

    “”刘夫人一拳揍过去,咆哮出声,“你怎么不将皇上也给揍了啊”

    刘尚书捂住发痛的脸,气弱道,“我不敢呀。”

    要知道揍人一顿就换一门亲事,他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会揍皇上一下,可惜晚了,赐婚的圣旨已下,待礼部选个好日子,他就得带着小四去江家提亲。

    黑暗中,感觉自家夫人越来越喘,刘尚书心头讪讪,“夫人,你小点声,别惊着瑞哥儿了。”

    刘夫人:“”

    “小四娶亲的彩礼咱得商量商量。”

    “”

    “刘怀山,我跟你拼了。”刘夫人大怒。

    这晚,刘府主院,刘夫人与刘尚书大打出手,刘尚书落败,脸上多处挂彩,次日去幼子屋,幼子被吓得失了声,刘尚书大惊,向太医院递了牌子,江太医马不停蹄地去了,李院正则以忙为由未理会未来的小孙婿。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谢邀正坐在金丝楠木的妆台前,由梳头太监替他束发。

    梳子顺过头发,带下几根黑色的发丝。

    嘶。

    谢邀疼的呲牙,下意识抚头。

    “奴才知错,请皇上责罚。”梳头的太监脸色煞白,噗通跪地,额头在地上磕出几个血印来,谢邀皱眉,“罢了,继续吧。”

    北园遇到柔妃的那天,他将内侍太监们全换了,这个梳头太监胆儿小,越小心,越容易弄疼他。

    谢邀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

    梳头太监颤巍巍站起,谢邀望着镜子里的人表情恢复如常,接着刚刚的话题,“刘夫人没事吧?”

    刘尚书出身行伍,武功不错,他受了伤,尚书夫人想必好不到哪儿去。

    “刘夫人没事,她年轻时便极其凶猛,嫁给刘大人后,处处压着刘大人一头的。”内侍太监躬身立在旁边,语气忐忑。

    谢邀诧异,“朕怎么不知?”

    内侍太监愣了愣,“惧内不是什么光鲜事,刘大人好面子,在外一向嘴硬。”

    谢邀想起自己比刘尚书小两轮还多,不知道刘尚书夫妻年轻时的事儿实属正常,他只是有些惋惜,如果知道刘尚书惧内,无论如何要劝着太孙妃讨好刘夫人以笼络刘尚书。

    白白错过了个好机会。

    谢邀又问,“刘家小公子没事吧?”

    内侍回,“江太医还没回来。”

    对于这门赐婚,江太医昨晚差点连夜进宫谢恩,刘尚书年轻时打仗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与刘家结亲,无疑解了江家燃眉之急;十九子有彩礼钱了。

    要不是吴德贵说起,他不敢想象江太医穷到拿皇祖父赏赐的糕点做彩礼。

    得亏他没闺女,否则男方用几块发霉的糕点求娶他闺女,他得活活气死。

    束好玉冠,门口的玉帘晃了晃,吴德贵端着折子进来,“皇上,丰州有消息了。”

    “快给朕瞧瞧。”

    秦国公离京时,他叮嘱过,哪怕用绑也要将春风绑回来,春风心灵手巧,无论梳头还是穿衣,服侍得他舒舒服服的。

    吴德贵呈上折子,细声细气地说,“奴才在外边听您问刘家小公子,奴才回来时碰到江太医了,他说小公子岔了气,缓过劲就哭出声了,除了怕尚书大人,其他无碍,但他怕诊断有误,回太医院找李院正商量去了。”

    毕竟是未来的亲家,江太医格外上心,吴德贵说,“江太医走的时候没开药方,尚书大人不满,追了好几条街。”

    小儿子就是刘尚书的命根,江太医把了脉却不开药,刘尚书不得往坏处想?

    谢邀边看折子边说,“这江太医太不圆滑了些,孩子没事,开些滋补的药宽刘尚书的心也好啊。”

    “奴才也那样说的,您猜江太医怎么说?”

    谢邀抬起眼。

    “是药三分毒,小公子年幼,没病吃出病来怎么办?”

    “”亲家的儿子金贵,滋补的药可能是毒,而他没病还日日吃药,怎么着,毒死他无妨是不是?谢邀眯眼,“江太医呢?”

    “他回太医院了,说以防昨日的酒未醒,是否开药,还得请教院正。”吴德贵察觉他情绪不对,慢慢道,“小公子是李院正孙女婿呢。”

    是啊。

    还是他赐的婚。

    “你说李院正是真心不愿与刘府结亲还是故意装给朕看的?”

    念李院正和江太医受了伤,谢邀有意让他们先得消息高兴一阵,所以赐婚的旨意最先到李府和江府,江太医大喜过望,恨不能拖家带口飞奔进宫感谢他,而李院正则愁眉不展欲言又止,太监一问,竟是不乐意。

    说实话,一下将两个太医拉到刘尚书阵营,他心里是有点忌惮的,也想过要不要召他们进宫问清楚再说,但长驸马和秦国公明面握手言和,不提当街打架之事,私下如何却不知。

    冤家宜解不宜结,联姻是冰释前嫌最好的办法,所以他没有犹豫。

    但太医经常入宫诊脉,了解许多秘辛,和刘尚书勾结的话关键生出许多是非也说不准。

    李院正不情愿,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眼下又有些迟疑,都是沉浸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李院正的心思奴才哪儿知道?”吴德贵笑眯眯说,“倒是尚书夫人见只有江太医去了满脸不悦,骂了些难听的话。”

    尚书府的嫡子,配个小官之女,疼儿子的母亲都高兴不起来。

    “哦。”谢邀放了心。

    不怕尚书夫人讨厌,就怕她不讨厌,江家势必会努力巴结尚书府,他不希望尚书府再和李府走太近,目前来看,结果还算满意。

    他继续看折子。

    秦国公是个急脾气,入丰州就杀了几个试图贿赂他的官员,守着丰州衙门开仓放粮,暂时稳住了局面。

    但雨水充沛,水患后,瘟疫横行,丰州的大夫束手无策,让他请太医去瞧瞧。

    谢邀阖上折子,“罗阁老他们呢?”

    “辅政殿呢,近日北边旱情加重,灾粮怕是不够”

    “传他们来养心殿”谢邀从小立志就是做个名垂千古人人称颂的明君,哪怕寄在皇祖父身体里,抱负不会变,“宣六部尚书觐见”

    “是。”

    这次南北灾情齐发,谢邀庆幸皇祖父不是骄奢淫逸大兴土木的昏君,国库充裕,灾银灾粮完全不是问题,刘尚书因家事困扰,主动请缨运送灾银去北边,户部尚书不落人后,“请皇上准老臣运送赈灾粮食前往北边”

    “北边旱灾的折子陡然增多,老臣怀疑旱情比折子上所写更为严重,老臣身为户部尚书,掌天下国库,比刘尚书更懂放多少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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