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黄中带着一帮人船运洞庭湖,回来的时候不走水路走旱路,过桑植、百户、唐崖、沙溪几大土司,来到郁江边的王母城下,看见络绎不绝的香客,  萌动了上山烧香朝圣的念头。王母城是一座香火鼎盛的道姑城。传说天上西王母的三女儿因和天蓬元帅的私情被发现,玉皇大帝一怒之下把她贬出天界劳作,  受尽人间苦役、饱含世态辛酸。王母娘娘看见女儿万般辛劳,便动了恻隐之心,  在悬崖峭壁的山顶建造了一座道观,指导女儿全心念经、早晚木鱼,日夜焚香、忏悔思过,教化愚民、弘扬道德,等待玉帝召回,再做天界仙女……黄中带着几个袍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了圣母殿,行走在一条古木掩映的石板路上,  一群身穿蓝色道服、后背宝剑的道姑们练武刚好回来。其中一名道姑哀怨的眼神和他遽然碰撞了,像雷电一样瞬间击穿了他的心脏和灵魂,吓得他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于是他中魔一样病倒了,住在王母城的香客房,由绝尘师太给他疗养。满头银发的绝尘师太和绝色师太、绝情师太、玄真大师同门同道,又是何等慧眼和道行呀,哪样的人情看不出来呢?她天音一般的语音说,香主呀,你是心病而不是身病,光靠药物和道力医治不了相思病,最终还得靠你的清心寡欲、自我超脱、自我调理。忘记她吧,香主,“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都是春”呀。

    黄中有气无力地说,也许今生缘分已经尽了,我就死在师太的王母城吧。师太叹息说,既然香主执意固化,那就大胆地去追寻她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一切都是老天注定,一切都是因缘枷锁,想躲都躲不脱呀。

    黄中正要说什么,忽然哀怨他一眼的道姑背着一把长剑从窗外经过,两三天站不起来的他竟然“呼”地站了起来,干裂滴血的嘴巴也随之发出一声“咿呀”的长叫声。他身边的袍哥夺门追出去大声呼喊,道姑姐姐,道姑姐姐!

    绝尘师太双手合一叹息说,原来是这样呀。看来我家彩儿的道缘尽了、人情却来了,清心尽了、烦恼却来了。当年收养这孩子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  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十五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像睡了个囫囵觉一样,真是“洞中方十日,世间已千年。”

    黄中在支罗寨娶有一房妻子,雨露恩爱好多年,没想到对道姑彩儿如此痴情,竟然像脱胎换骨、鸡血充盈一样,什么病也没有了,什么痨也不在了,双膝跪在地上诚恳地说,我是七曜山民心堂帽顶大爷的儿子,仁字堂的瓢把子,  长年在川江上奔波,以船为生、靠江度日、扎寨活命,请师太成全小生,救凡夫性命。

    绝尘师太仍然十分平静地用天音说,她是大夏国明玉珍的嫡传玄孙女,被朱王明朝嘉靖皇帝追杀,才送到王母城避难。你既然是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打抱不平、江洋大盗黄彦祖的孙子,也是一代豪杰。这样说来,你和彩儿将有一段轰轰烈烈的尘缘。不过,我徒儿颇有些手段,特别是暗器,只怕香主凭空是无法带走的。

    黄中身边的袍哥张牙舞爪地说,瓢把子一张磨搭钩天下无敌,还怕一个姑娘手中五尺长的铁皮皮吗?

    磨搭钩,是土家人推石磨、木磨使用的一种工具,长一丈三四,前面一个九十度的直弯,榫斗在磨眼里;后面一根五尺长的横担,供两三人搭手推拉。绝尘师太仍然用天音一般的声音说,那就请吧,香主,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在王母城香客房外面宽敞的石板院子里,一个用三十来斤的铁打磨搭钩,  一个用炉火烧炼的雪亮长剑;一个身穿粗白火汗褂头包红色长帕,一个身披绣蜂彩色衣脚踩青布道鞋;一个白虎星腾蹄下山定扑小羊羔,一个乌金蜂展翅出房必赦采花贼;一个“呜呜”怒吼如白虎长啸山顶密林,一个“嗯嗯”娇喘似蜂皇浪吟檐下树巅,直看得满城香客和道姑激越亢奋、高潮迭起。看客们时而击掌叫好,喝断蓝天白云;时而紧握双拳,暗地加油鼓劲;时而手舞足蹈,兴奋荡漾全身。渐渐地,彩儿有些力不从心,女香客和女道士们也有些惋惜,只见娇喘如燕的彩儿以长剑拄地借力跃上了高高屋檐,黄中也以磨搭钩拄地想抓住她的锦绣披风跟着跃上屋檐。正当黄中身到檐口的时候,彩儿回头一口香气吹来,他竟然糊里糊涂地掉了下来,要不是机敏地扯下头上的红布帕子挽住檐下挑嘴,只怕屁股都摔成了两半边。只听场外的绝尘师太溺爱地骂一句,彩儿,又施用毒气,说了慎用,怎么就记不住?

    满脸汗滢滢的彩儿立即从屋檐上飞下来,跪在绝尘师太面前说,徒儿错了。绝尘师太扶起她说,你尘缘未了、仇恨未灭,彩儿即将变成彩娘、道姑也将变成媳妇,跟着这个男人去吧。

    彩儿泪眼婆娑,凄惨地喊一声,师傅!

    绝尘师太凄苦地说,我这把随身独孤剑,是师兄玄真大师送我的别离之物,  本为男人使用,女子同样可以使用,你拿去做嫁妆吧。

    彩儿抱着绝尘师太的双腿大声哭喊,师傅!师傅!

    绝尘师太定睛看一眼黄中喉结上那颗大大的朱砂痣,然后重重地叹息一声说,珍重吧,你们珍重吧。

    黄中拉着彩儿双双跪下,磕头谢恩……

    未时已过,申时开始,太阳早已偏西挂在江北的水杉树,可是还没有黄俊的消息,急得黄中双脚在地上踏起层层灰烟。彩娘一再提醒他,大丈夫一定要冷静。

    一会儿,巴壁虎黄屋和飞猫子丁梅寿回来了,怏拖拖地说,帽顶大爷不见了。接着,过江虎黄河也回来了,摇着脑壳说,得月楼跟过去一样,人来人往,闹热得不得了,周围没看见官兵的一根汗毛,也没看见帽顶大爷出来。

    再接着,馋猫子黄节年和色猫子黄轨回来说,万县师爷、衙役根本不晓得这场事情,连陈时范和沈清的人毛也没有看见一根。

    最后,是黑虎星黄甲回来了,只见他舞着五十三斤墙锤气急败坏地说,人呢,你们等候的人呢?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龙潭土司的一名差员送来一封信,只有短短三个字:重庆府。

    大家更加迷茫不知了。信是谁写的呢,说的是什么意思?黄榜把信件和上午的请帖一一对照,发现不是一人的笔记,便满腹疑惑地说,谁给我们通风报信呢?

    这样一来,大家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脑壳”了,越发糊涂得巴到脚板心。陈知府下的请帖,陈知府约的船运,而他人又送信告密,难道帽顶大爷跟着官爷去了重庆府?

    天快黑时,两个脚穿草鞋、身穿短裤火汗褂、头戴斗笠像巴山豆一样细小的年轻人来了,自称巫山霸王堂袍哥,有机密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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