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的兵士属于盐阳总领黄庆辖制,所以站在关楼上问,有黄庆总领的通关文书吗?

    旗长有些愤怒地说,黄庆总领在清江盐阳,我家黄典总领远在酉水百户司,远隔千山万水,音讯相互不通,哪有通关文书?快快开门,小心脑壳掉在地上了,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守关千总上楼问,你们有黄典总领的通关文书吗?

    旗长用火把照着头上血迹斑斑的白帕子说,数十万明军包围了百户司,我们是奉黄典总领之命苦战突围报信的,他正率军坚守城池,哪有时间开具通关文书?你我均为武王帐下,同国军士、同堂袍哥,后面追兵马上就到,如果见死不救,武王也不会饶恕尔等。不开关算了,我们杀回去,和大明追兵拼了。

    守关千总举目望去,远远的山谷之中,火把绵延数十里,人马声响似暴雨,大明追兵就在他们屁股后面,数百人回去拼杀,只能是“坐板疮拔火罐,没有任何疗效”,“寡母子偷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看到自家兄弟不救,无论是袍哥规矩,还是王朝律令,武王真会要他们的命。所以,千总高声呼喊,情况紧急,可以开关,但是兵士们得丢下刀枪、卸去盔甲,徒手入关。

    陆炳扯一扯旗长的衣角,旗长立即会意,故意大声发令,依照千总大人口令,徒手入关。

    火把猎猎照耀下,大明、土司兵士,纷纷丢下手中刀枪,解卸身上盔甲,列队站在关寨之下,等待开门入关。但是,他们隐藏在衣服里的短刀却没有拿出来,这是事先相互约定并准备好的,早就为入关做了充分准备。

    关门启开后,陆炳第一个入关,趁人员拥挤之时,带着几名强悍兵士径直上了关楼,还没有等守关千总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刀穿胸杀翻在地,其他守关兵士见状,只得乖乖缴械投降;个别反抗者,也被就地砍杀。随后,陆炳在关楼上遍点火把、号炮联络,让长总兵汤世杰率大军连夜浩荡通关、绵延不绝,直逼花椒园。

    时近中午,天上没有一绺云丝,地上没有一丝凉风,太阳毒辣,光芒如针;天气炎热,大汗滚烫。前方哨探回报,大明军不计其数,已向花椒园开来。

    抱着酒坛子喝酒解热的黄甲大声说,来得正好,黑汉子哥哥正要会一会那些小孩儿。再探,有多少兵马,谁是主将。

    一会儿探子又报,主将打着乌黑“汤”字旗,应该是湖广总兵汤世杰;马军分别打着米黄“陆”字旗、雪白“李”字旗子和乌黑“王”字旗,应该是食人鲳陆炳、棕毛熊李应祥和钻地鼠王明翰了;步军打着一面翠绿“焦”字旗,应该是黑猩猩焦扼了;还有容米土司“田”字旗、桑植土司“向”字旗、保靖土司“彭”字旗、永顺土司“彭”字旗,以及反叛的唐崖土司“覃”字旗。

    黄甲仰天喝干了坛子里的苞谷酒,将空坛子“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哈哈”大笑说,乌龟王八都到齐了,正好一锅煮了过月半。

    牟头枪担心说,我寥寥数千人,如何阻挡敌人?还是退守盐阳城为上,四舅!

    黄甲藐视说,大仇未报,怎能逃逸?你只有所向披靡、战死沙场的四舅,没得临阵逃脱、举手投降的四舅。既然敌人众多,我们也得防备,多砍树木荆棘设立栅栏,不让他们靠近我家营帐,也进不了盐阳城。

    牟头枪指着遍地火焰一般红艳的花椒林子说,花椒刺锋利无比,就地取材、现砍现用,叫兵士们砍伐花椒树。

    黄甲摇头说,眼前的花椒林千万莫砍了,本身就是阻拦敌军的天然屏障,打起灯笼找都找不到的好阵型。

    牟头枪只好指挥兵士去山坡上砍伐树木荆棘,断路设立了重重栅栏。当然,这一切被汤世杰全部看在眼里,指挥各路兵马在花椒林外东西南三面扎营,并高高地挂起了“将”字大旗,大有包围吞噬黄甲之意。

    下午时分,夕阳西下,残云如血,汤世杰派出王明翰、焦扼、田九云、向猛子多路人马试探性地挑战。黄甲指着正在穿越花椒林子的明军说,牟头枪,你率领百余人徒步出左路,将桑植土司军诱进花椒林子深处,让中路和东路过来包围你。混乱之时四舅再杀出,直取中路和东路敌军主将狗头。千万要记住,四舅得手吹号收兵,你必须率军返回,不得冒险追击。

    牟头枪得令率队手持钩镰白杆枪,钻进了茂密的花椒林,猫着腰悄悄向桑植土司大军摸去。花椒不比别的树木,树干弯曲、枝丫蔓延、花刺锋利,如果骑在马上行走,花椒刺刚好刷在人和马的眼睛上;就是徒步行走,也得刀枪挡开刺人的花枝,不然也得刺刷眼睛和脸巴。黑寡妇向猛子率桑植土司军一路砍砍割割过来,一心想报百户司伤父亡兄之仇,哪顾及虎斑蛇荷妹的夫妻情分?所以,来势汹汹,喝嗨连连,杀声阵阵。忽然,牟头枪从脚底杀出,吓得他们在花椒林四处乱窜,扑地啃土、喊爹叫娘。逃得慢的,被牟头枪的兵士刺穿后背;逃得快的,被花刺刷破了脸皮;骑着马的,不是被钩镰白杆枪割断马脚,就是被花椒枝丫挂下马来。王明翰和田九云听到西路厮杀声,率军从花椒林扑过来,准备合围牟头枪。

    这一切被哨楼上的黄甲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挥锤上马单人杀出,直逼王明翰率领的中路军。锤杀二十多人后,正碰见钻地鼠王明翰挥刀杀来,黄甲大喝一声“钻地鼠,哪里去”,一墙锤掺过去,就不见了头,只有一张身子坐在马背上,手里大刀还紧紧握着。接着,又赶上前去,准备将黑猩猩焦扼锤杀,可是焦扼徒步,立即躲入花椒树下逃逸。明军见主将被黄甲锤杀,立即满花椒林逃窜,没有一人敢上前抵抗。从东边杀过来的田九云远远见了黄甲,也回马逃逸,并大声呼喊“黑虎星来了,赶快撤退!”数千容米土司军堵塞在后面,黄甲想追杀也没有办法,只好砍杀一阵后打马而回。这时,天已傍晚,林子混乱,哨楼收兵的号声响起,牟头枪只好率队收兵。

    向猛子已经看清楚牟头枪人数,经过一阵砍杀,百来人只剩下十来人,哪能让他轻易逃逸?家仇司恨此时不报,又待何时?所以,报仇心切的向猛子,骑着大马追赶上来大声喝喊,转角舅子,哪里逃逸!

    牟头枪和黄家为血表亲戚,按照土家叫法是表哥表弟舅子,也就是转了一个弯的舅子,不是直接舅子。牟头枪故意在树下呆傻迟疑,等向猛子扑过来的瞬间,忽然大喝一声说,黑寡妇,我家表姐早已回来了,杀了你也没人伤心。话音未落,一镰刀杀出,竟然割开了向猛子的肚腹,让他的肠子挂在花椒树上血尽而亡。

    双方大军清点人数、护养伤员,扎营安歇、各自算计。黄甲找来牟头枪说,敌军太多,我军太少,会以众欺寡、倚强凌弱,今晚定会劫营,所以不得不防。

    牟头枪建议,四舅,无论是用兵用计,我们皆无法战胜汤世杰,不如唱个空城计,连夜退回盐阳城。

    黄甲在地上画着图形说,东门关一丢,盐阳城难保;如果花椒园再失,盐阳城南边已无屏障可言。既然知晓敌军今晚来劫营,不如将计就计,趁机夺回东门关。

    牟头枪只好服从说,四舅不光会喝酒,也会用阴谋算计了。

    黄甲笑着说,要是我做军师,比你三舅还强。今晚我军全部撤到营帐外等候,帐中埋上炸药。一旦营帐炸响,我率军立马杀出,诈称败落明军南去,直奔东门关;你率三千人马向北而去,守住通往盐阳城的各路关隘,只守不战、只喊不出,专等我夺关的消息和盐阳城救兵,然后合围汤世杰的明军和各路土司军。

    初夜时分,黄甲马摘铃、人闭气,枪提手、火不举,悄悄撤离营帐,埋伏在山坡上,静静等候汤世杰劫营。半夜时分,汤世杰大军果然分三路来了,前军刚刚摸进灯火通明的黄甲大帐,忽然火光冲天、炮声震地、惨叫绝寰。中路汤世杰立即高声呼喊,中计了,快快撤退!

    黄甲率兵马一边趁势追击,一边高喊“捉拿汤世杰,嗨喝猿儿血”。可是,汤世杰并不从中路逃逸,而是跟着西路大军而去。黄甲不去追击汤世杰,却沿着中路直接砍杀,试图穿过他的老营,夺回东门关。

    黄甲一马当先,挥锤凶猛杀来;棕毛熊李应祥长矛横出,奋力阻挡。没几个回合,白发老将被黄甲一锤打死,其他兵马纷纷鸟散,丢枪弃刀、舍马遗火,在花椒林乱作一团、挤成一饼、喊叫一堆。黄甲的人马刚刚冲出花椒林,正要上前火烧汤世杰大营准备南去东门关,竟然纷纷掉进丈余深的陷阱,里面布满了竹签、钉刺、葛藤、荆棘,哪有你动弹的地方和机会呢?年过半百的黄甲几次咆哮飞身而起,每次都重重地跌落在竹签或钉刺上,让他周身血洞遍布、骨肉翻飞、肝肠横流、呼喊哀戚,大哥……大哥……

    汤世杰一声号炮,所有人马转身而回,将猎猎燃烧的火把全部丢进陷阱和花椒林。随即,火光炙天、滚浪烫地,爆声绵绵、哀号阵阵。

    远处山坡上的牟头枪,除了哀喊几声“四舅”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带着残余兵士逃逸盐阳城。

    原来,汤世杰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施南宣慰司覃宣、散毛安抚司覃棨率兵来投。跷脚牛覃宣指着茂密的花椒林说,黄甲乃世之枭雄,一锤在手、万人莫敌,除了用计坑杀,还有别的办法吗?

    黄尾雀覃棨也说,下套擒狼、挖坑擒虎,都是土家人的拿手好戏。只要黄甲掉进了土坑,纵然凶猛异常、武功齐天,也只是病猫而已。

    汤世杰仰天大笑说,两位土司到来,指点迷津、道出机巧,是天要灭支罗,而非我汤世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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