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脸红什么?”一只肉乎白皙的手掌在镜前晃动,菁菁见舒晴并不应丫鬟的禀报声,又双颊潮红,忍不住挥手提醒她。
“嗯?什么?”梦中的美人儿双眼迷茫地看着菁菁。
“我问你脸红什么?有丫鬟来报,墨姐姐给你送了礼,她双身子不能长途跋涉,便托了薛府的人来送。”说罢,菁菁握住舒晴的肩膀,将她晃清醒了些。
舒晴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侧脸低头看向身旁桌上的礼盒。
先前放着两个锦盒的地方已被两个大礼盒占据了,礼盒被红纸包裹着,神神秘秘的。为何墨姐姐会送两份礼物,舒晴不解。
菁菁对墨姐姐送的礼颇为好奇,撺掇舒晴拆了看看。
舒晴也好奇,便命春雨拿来剪刀,将两份礼物都拆了。一份是青玉头面,玉质清透,摸上去还有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一看就是水头极好的南阳玉。另一份却是一个长二尺、宽半尺的玉枕头,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似还冒出一股寒气,倒是极适合夏日里枕眠,降暑。
“这头面定是墨姐姐的手笔,这玉枕头嘛,谁及笄礼送人枕头啊,这送礼的人也太没诚意了些”其实菁菁已经猜到送玉枕头的人是谁,故意在舒晴面前说这礼不好。
舒晴笑笑,吩咐春雨将礼物收了,起身往屏风后换衣。
薛师兄送的这礼,虽说有些粗犷,却颇费了一番心思。这云州城地处北边,周边又无湖泊,夏日里炎热难耐,就连夜间的风都是燥热的,有了这凉玉枕头,她夜间也能睡得更踏实。只不过,这么大块的玉枕头,品质又佳,应当值不少钱。连着之前薛老太太送她的镯子,她已经收了薛府两份大礼,或许该好好想想回什么礼给薛府了。
舒晴换好衣裳出来的当头,秦氏打着帘子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说该去正堂见礼了。
今日的及笄礼仪式设在秦氏的正院里,离舒晴的锦坞院不远。
舒晴挽着秦氏的手臂,一旁福气婆婆一手给她撑伞一手扶着她往正院里走。
秦氏的院子里早已站满了宾客,当首的属柳国公和薛老太太。
请来柳国公见证,是舒晴同义父义母争取的。她自幼丧亲,有幸得义父义母收养,这才认识国公爷。国公爷待她如亲孙女般,这么重大的日子,她希望能邀请所有爱她的人一起见证。
李淼夫妇被她情真意切的话打动,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所以这场原本只有女眷参加的仪式,出现了柳国公、李淼两位男宾的身影。
李辰曌也想来,被秦氏拒绝了,只打发他在外头待客。今日来的女宾有不少世家夫人和女郎,儿子毕竟已是参加科举的人,不适合在女眷堆里出现,徒增外人谈资。
依旧是拆发、梳妆、插钗,只不过今日皆由李夫人一人完成。当秦氏将一只缠金掐丝衔珠的凤凰流苏钗插入舒晴的发髻中,柳国公忍不住老泪纵横,带头鼓起掌来。
棠棠终于长大了,音儿,你安心去吧!看着不远处少女艳若桃李的脸庞,柳国公在内心悄悄同天上的女儿诉说着。
甜甜地唤了声祖父,舒晴在柳国公面前跪地一拜,堂中的人见怪不怪,只当李府小姐重情重义,纷纷赞叹秦氏养了个好女儿。
柳国公颤颤巍巍扶起舒晴,被病魔折腾了许久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枯皮手自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塞进舒晴手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孩子。
众人起哄,要看看国公爷送的大礼,舒晴不愿展露,眼神望着外祖父,无声求救。
柳国公不甚在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薛老太太,而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打开。
锦盒打开,一枚普通的玉戒躺在红色绒布上,样式简单,同舒晴身上的其他配饰相比,实在过于朴素。
也就略微胜过她先前带的青玉簪子。
众宾客没想到柳国公会送这样的礼物做及笄礼,有好事之人窃窃私语,猜测国公爷是不是想借此当众表明与李府并不似外头传言那般亲密。
只一人在看清戒指之后,脸色些微有些动容。薛老太太心里哼了一声,老头子瞒她瞒得好辛苦,若不是她早就猜到了,定叫他给蒙混过去。
舒晴倒是颇喜爱这枚戒指,简洁大方,光滑的内壁套在手指上有温暖的安全感,她迫不及待地戴在拇指上,爱不释手地抚摸。
外祖父送的任何礼物她都喜欢。
一旁的薛老太太也备了礼,只见她偏头,跟来的管事妈妈笑呵呵地递上锦盒,是一对儿猫眼石。
猫眼石乃西域之物,离阳国只皇宫中有几颗进贡之物,薛老太太这一对儿还是当年的皇后赏赐给薛府的。
众宾客又一次齐刷刷地睁大了眼,愈加议论薛老太太此举何意。皇家御赐之物,寻常人家都要供奉起来,薛老太太竟将如此珍贵的猫眼石给了外姓女子做及笄礼。也不知这李家姑娘到底有何能耐,等得老太太这番青眼。
虽议论,但见堂中两位年事已高的长者皆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加之李大人夫妇俩也未露异色,众宾客只得按下心中猜测,嘱咐仆从一一送上贺礼。
秦氏命人一一收了众宾客的贺礼,并嘱丫鬟婆子请大家去外间喝茶,余留柳国公及薛老太太、舒晴三人在厅中。
秦氏及菁菁也想留下来,被薛老太太劝出去招待客人了。
“你个糟老头子,竟然将锦儿的身份瞒了这么久,亏我还同玉郎叮嘱他不要在朝上同你争吵。”薛老太太抬起手中的柱杖狠狠敲了一下地板。
薛阁老名唤薛玉。
“那不是锦儿身份特殊嘛,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柳国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哼,所以你是连我这个老太婆都信不过是不是。罢了罢了,反正老姐妹也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人家想要撇清关系实属正常。不过,你可还记得咱们两家的誓言吧。”薛老太太一点都不吃他这一套,瞪着他凶道。
“什么誓言?”柳国公闻言瞥了她一眼。
“婚约呀!”见他装傻充愣,薛老太太又敲了敲地板,抬高声音道。
“那不是已经作废了吗?当年还是你们先毁约的。”柳国公继续装傻。
这两年他也在私下里观察过锦儿同彦文小子的相处,每次他一提到薛家小子,锦儿就不说话,还故意岔开话题,想来是无意于他。既然锦儿无意,那他决不能用老一辈的戏言来约束她。
见与他说不通,薛老太太直接问起了舒晴,“锦儿,其实我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了。你这孩子模样生得好,又知书达礼的,我这老婆子是十分满意。早年间我同你外祖母有过约定,这辈子定要结为亲家,你母亲那一辈源浅,便想着延续到你们这一辈。彦文是我们家最出色的儿郎,你也见过,若锦儿属意,咱们两家的姻缘便能续上,你意下如何?”
在姑娘家的及笄礼上问这话,搁在以往,薛老太太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今日见一身绣腊梅图案的绯红衣裳衬得姑娘明眸酷齿,似洛神再现,她便明白了今早路上孙子急切的央求。
这样美好的女子,谁不想娶回家好好疼爱呀!何况自家本就与姑娘有一层关系在,又有此前订亲一说,她便代孙子问了。
舒晴没曾想还有这一层,方才老太太让她留下来说话之际,她还纳闷。虽不知这婚约是真是假,但眼下她心里已有了中意的人,便绝不可能同薛家结亲。
“薛奶奶,锦儿谢谢您的喜爱与看重,锦儿虽不知您同外祖母的约定,只是如外祖父所说,当年的约定在母亲那一辈便已终结。况且锦儿目前还是罪臣之后,薛公子姿容出色、文识渊博,没道理叫我一介女子给葬送了前程,还请奶奶收回约定的话。”舒晴跪在地上,给薛老太太行了个大礼。不管真心或假意,老太太在知晓她的身份后还能如此说话,便值得尊敬。
“外人只知锦儿如今是正四品京都府尹的女儿,哪里知你是前太傅之女,况且男子前程一事自有他自己去挣,干女子何事,锦儿不必担忧。薛奶奶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实在是我家孙子将你放在心上多年,做祖母的便忍不住想要满足他的心愿。锦儿,奶奶今日就问你一句话,此后再不打扰你。你可曾,对彦儿有过一丝喜欢?”老太太还是存了一丝期盼,干瘪的眼睛盯着舒晴,清清亮亮,不见一丝浑浊,颇有只要舒晴点头就立即派人来提亲的势头。
舒晴将自己同薛彦文初见到相识的全过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只把他当师兄,便顶着老太太略带压力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虽然心中早已预料到是此结果,薛老太太还是忍不住露出失望神色。京中想嫁入薛家的女子不甚其数,偏偏最想要的那个却弃之如敝履,罢了,来日与老姐妹相聚,只能再约来世缘了。
薛老太太喝了口茶,将心中的无奈一道咽下,继而同舒晴说,“既如此,奶奶也不勉强你。但希望晴儿在有意中人后能带来给薛奶奶瞧一瞧,就当是奶奶替你外祖母相看了,可好?”既是期盼又是乞求。
老人家都说到这份上,舒晴哪有不应的道理,况且她也能感受到,老太太是真心拿她当孙女般看待。
祖孙三人又说了会当年的事,皆不胜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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