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菁菁一早就起来了,用完早膳后,便同苏锦一道上了马车,往开云寺去。
信中约定的地点是在开云寺的后山半腰处的凉亭中,那里是两条上山路的交汇口。苏锦对于对方选择后山凉亭的位置会面有些不解,虽说那凉亭有四个方向可供逃离,但相比较起开云寺人流拥挤,岂不是更易被人提前埋伏。为提防对方临时更换地方,苏锦在前一天派人告知了开云寺的住持,请住持派些知根知底的沙弥留意寺中,等待国公府的求援。
开云寺的后山高耸入云,顶峰常年云雾缭绕,若是遇上雨雪天气,连半山腰的凉亭也消失在迷雾中,如同仙境。许是天公作美,苏锦俩人出门时还是磅礴大雨,行到开云寺前,非但雨停了,连太阳也出来凑热闹。
目送菁菁上了山,苏锦守在其中一条上山路的隐蔽处,透过树叶枝干间隙,凉亭中的光景一览无余。
苏锦在凉亭通往四个路口处皆安排了侍卫守卫,密林里也分散布置了一些护院,幸好哥哥走前给她留了些人手,这才堪堪够用。
菁菁到达凉亭时,距离约定时间只有一炷香的时辰,还未走近,亭中便有声音传来,似是有人在弹琴。菁菁诧异,虽有开云寺在前,但这后山由于山高密林,寻常并未有人来此登高,故她们想当然地以为这亭中应当是极清净的,今日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进入凉亭,果真有三五人正坐在石桌旁,靠悬崖侧的围栏处有一蒙面男子,正旁若无人地陶醉抚琴,悠然自得。见有人来,石凳上听琴的几人回头打量了一眼,随即扭回去继续听琴喝茶,既未责怪菁菁突然而入打断他们的雅趣,也未阻拦她的脚步。
捡了右侧的青石板凳坐下,菁菁努力压制紧张的神色,眼睛却止不住地往其中一条上山路张望。亭中有人开口邀请菁菁一道喝茶,菁菁有些犹豫,纠结半响,最终抵不过喉头的干涩,倾了身子加入应声。
日头一点点往西升,眼见已过约定时辰两刻钟,亭中依然未见有人进来,菁菁有些焦灼,一边喝茶一边不停地往苏锦的方向望。正当菁菁觉着上当时,一道低沉闷哑的声音传入耳内,“付小姐,别慌,我不会伤害你的,但你得保证不出声招来附近的暗卫,否则我便让你永远都见不着付诗璟。”
菁菁在对方还在说话的间隙,眨巴眨巴着眼睛将在座的人瞄了一圈,弹琴的依旧闭眼弹琴,喝茶的喝茶,并未见有人嘴角蠕动。
“付小姐不必再看,只管听我说,若有疑问,可朝着开云寺的方向说话即可。我乃北胡世族傅氏府上的人,据我们查证,小姐的父亲是我们傅氏一族的长房长子,当年离家出走后,在离阳遇见了你娘,并生下璟公子和您。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想寻回大爷,奈何两国战事未休,才拖延至今。前些日子五爷云游之际救下璟公子,这才知大爷已过世,留下您二位血脉,老夫人便派我等设法与小姐联系,择机护送小姐回北胡认祖归宗。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姐在离阳多待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所以还请小姐尽快做决定。”
说话之人还列举了证物和其他种种证据,来博取菁菁的信任。
山下的苏锦见情势并未如想象中发展,正纳闷之际,忽地想起西域有一种绝技,有人会用腹语说话,她曾亲眼在南郡城的闹市上见过。难不成,那邀约之人早已混在听琴之人中,然后用腹语同菁菁交谈,以此来骗过众人。
思及此,苏锦脸色一变,立即挥手同埋伏的侍卫示意暗号。众侍卫收到消息,群起而上,扑到亭中时,只看见菁菁一人怔愣地坐在石桌旁,哪里还有旁人的身影。
苏锦无奈,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这么多侍卫守株待兔,却还是被对方溜了,可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这样的势力留在京中也是一大隐患,苏锦因跑动而涨红的脸上现出一丝后悔之意,今日之事就该报知周府,以周大将军的能力,想必才能擒拿住这群人。
踱步在菁菁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苏锦伸手摇了摇菁菁的身子,唤她回神,“菁菁,你可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能让菁菁如此异样的,想必那人定是说了什么,所以苏锦很肯定对方就是那五人中的一个,指不定五人都是。只是她有些担忧,既然对方明知这亭子周围有暗卫,为何还会光明正大赴约,除非对方不惧露出真面目,抑或是,根本就是真面具、假面目。
菁菁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她当时光顾着留心嘴上的动作,其他面部并未太过留意,此时回想起来,只感觉五人长得都差不多。顺溜的短须,浓眉大耳,鼻梁高挺,倒是比京中的人轮廓更为深邃些。
听得菁菁描述完,苏锦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对方确实戴了面具,说不得还是□□,才会让菁菁这么近距离都未发现不妥。此时,先前去追的侍卫队长也空手而归,有些懊恼地立在亭外檐下,语气僵硬地回话,“禀小姐,是属下无能,让他们溜了。”
苏锦摆摆手,望向密林语气淡淡道,“是我考虑不周,与你们无关,回去吧。”
她以为只要守住四个路口便能堵住对方,谁知人家往林子里一钻,借着光线暗和枝干横生的树林,轻易便能隐去踪迹。
回到柳府,菁菁将对方同她说的关于身世部分说给了苏锦和柳国公,只是她隐去了姓氏,尔后一脸无措地望着苏锦。
那人明确说了,她是北胡傅氏子孙的身世暂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哪怕是爷爷和姐姐,否则哥哥便会有危险,她不得不照做。菁菁攥了攥衣袖中的掌心,在心中暗暗道歉,掌心里是那人留给她的一枚荷包,正是她此前送给哥哥的。
苏锦吹了吹手中滚烫茶水,沉思着。果真如她所想,菁菁的身世不简单,虽然菁菁未曾告知对方是否有提到是哪国哪姓的世家大族,但从对方遮遮掩掩、行事谨慎来看,定是北胡世家无疑,说不定诗璟此刻就在北胡某处宅院里养伤。为了接菁菁回北胡,对方一时应当不会将此消息放出来,但时间久了,凡事便皆有可能。目前唯一要做的,便是在保证菁菁的安危下,查清楚他们兄妹二人的真实身世是否真如对方所说,同时也得想方设法与诗璟取得联系。
苏锦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给周泽永去信求援,还是柳国公点醒的她,“诗璟毕竟是泽永那小子的结拜义弟,俩人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哪是区区一个近二十年不管不闻的血缘关系就能离间得了的,你只管去信,我就不信那小子不会尽心寻找。”
柳国公曾同周大将军有过密切来往,对周家的这位大公子了解颇深。
苏锦一向相信外祖父的识人眼光,听得外祖父这般肯定,当即写好一封信,托信鸽送往阳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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