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诗璟回房后,小翠欲跟进来服侍,被他抬手制止了,“我今日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会儿,你去守着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可放进来。”
小翠应声停住,待他进了屋,轻轻合了门,规矩地守在门口的廊下。
屋内燃起阵阵木香,付诗璟坐在里侧的窗下,支着头闭目想辙。大哥曾说起过,前些年,为了更好的刺探北胡的骑兵动向,义父上书朝廷,要派探子入北胡建暗桩,朝廷应允了。只是后来消息走漏,所有辛苦建起来的暗桩都被北胡汗庭连根拔起。不过以大哥的心性,说不定有埋了一些更深的暗桩未曾被发现,不然这两年每逢北胡骑兵南下,大哥都能及时收到消息,提前应对。若真是这样,大哥定会派了人在大院外守候,自己若是能想法子从这大院里出去,暴露在外人视线中,那些探子才会有机会见到自己,如此才能里应外合,成功逃离。
只是,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府呢?傅氏虽承认了他的身世,但依旧防着他,平日里只准许他在北星院及长房的几个院落里走动,若是要外出,少不得要得到老夫人的允准,且还得带一众名为护卫实为监视的随从,行动处处受限。
付诗璟揉了揉眉心,幽幽睁眼,或许,可借认祖归宗的事做些文章。
“公子,四老爷来看您了。”屋外小翠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付诗璟的思绪。
“请进来吧”付诗璟丝毫不意外傅庭昭会光明正大地来看他,如今他已然是傅氏长房嫡长孙,傅庭晔作为长房的庶出长辈,亲自来看一眼侄子,任谁都无法生出怀疑来。
待傅庭昭在外间圈椅上坐定,小翠上了一壶茶后退出,付诗璟睨着眉,淡淡地问,“四叔找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你当真要入傅氏族谱?”傅庭昭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烦闷。明明是他昨晚说不愿做傅氏子孙,今日却又答应了五日后的认祖归宗仪式,难不成想要出尔反尔。
“四叔别心急,这不还没正式入宗祠么。四叔来得巧,侄儿正在头疼该如何避过这认祖归宗仪式呢,若四叔有好法子,可千万得给侄儿支支招。”付诗璟两手敲了敲额角,似是真的忧心。
傅庭晔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只蹙着眉看他,“别装了,我知道你已有主意。”
付诗璟也没想瞒过他,自然地放下手,他端正身子,转头看向傅庭昭,严肃道,“我想出一趟府,此事只有四叔可以帮到我。”
如此简单?傅庭昭不说话,只挑眉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付诗璟见他不进圈套,只得自话自说地接下去,“我想以为父亲祈福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出去,届时祖母必定会派人跟随,若有四叔相陪,想必祖母定会放心许多。”
北胡祈福的仪式与离阳有所不同,这里的人会在适宜日子里,去喇叭庙里请几位喇叭,或是在家中亲人曾住过的地方,或是在亲人的坟墓旁,诵经超度。若这两者皆不行,那便寻一处风水俱佳之位,朝着亲人离世的方向诵经,也是可以的。付诗璟想的便是后一种方法,但这不能由他提出,届时必然惹人怀疑他想借机逃跑,若是四老爷向老夫人提议,旁人便不会联想到自己。
“老夫人不一定同意你我同行。”傅庭晔端起桌上已放凉的茶盏,低头喝茶。
“只要四叔开口,诗璟定有法子让祖母同意。”付诗璟接话道。
傅庭晔抬头深深看了付诗璟一眼,良久,点头答应了。他开口倒也无妨,大哥素来清高,对他们兄弟几个,不论嫡庶,皆一视同仁。幼时,但凡祖父那里赏赐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哥都会派人送一份给他。所以当年大哥离家出走后,他既伤心又开心,若大哥不离家,傅氏长房便是大哥的,届时他想夺取傅氏家族大权必然会与大哥对立,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晚膳后我会禀明老夫人,明日在宝山寺给大哥设灵超度。”傅庭晔留下这句话,出门往自己院子的方向离去。
傅庭晔是个守信之人,晚膳后不久,老夫人派人来问,府里安排了喇嘛为付诗璟的父亲诵经超度,邀请他出席,付诗璟故作纠结了一番,随即答应了下来。
送走老夫人的人后,付诗璟彻底松懈下来,一个人坐在屋内,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沉思。老夫人如此看重父亲,自然十分希望能迎回父亲的骸骨,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离开傅氏大宅和北胡。
月上枝头,付诗璟的眼前又浮现了另一个倩影,自上回离别,他已有三月的时间未曾见锦儿了。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果敢些,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想必苏大人也不会怪罪于他。虽然回阳关前,他向锦儿许诺,待他再次凯旋归来,就上书请旨赐婚,十里红妆迎她过门。但依如今的情形来看,请旨赐婚一事怕是要徒生变故。
等逃出北胡,他就写信给义父,请他帮忙向苏府提亲,以免夜长梦多。
次日,付诗璟在小翠的指引下,第一次走出了傅宅。由于不想被老夫人看出破绽来,付诗璟故意晚了半柱香的时间出门,故而在二重门时与老夫人撞了面,来到傅氏大宅的正门时,四老爷傅庭昭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望见付诗璟跟在老夫人后头出来,傅庭昭变了变脸色,转瞬而逝后恢复如常,只是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细察才能发觉的怒气,“母亲,儿子今日特意约了寺里的高僧禅明喇嘛,他们早已在准备妥当等候,咱们还是快些罢”
听闻傅庭昭请了大师诵经,向来礼经的老夫人有些心急起来,连番催促下人们动作利落些,早些出发。
付诗璟同傅庭昭交换了眼神,随即撇开视线,往街道两侧扫过去。为了便于暗处的人瞧见自己,付诗璟走至檐下马车外侧,状似惊讶于北胡的风土人情和民居风格,嘴里赞叹道,“素闻北胡民风粗犷,这街道和府宅倒是人如其名!”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入老夫人和傅庭昭的耳内。
“诗璟是更喜欢咱们北胡的粗犷大气还是离阳精巧雅致?”一道温和的询问自府门内传出,细听还隐含一丝笑意。
付诗璟回头,只见傅庭晔自府内大步跨出,脸上一片祥和,也不待付诗璟回答,径直朝四爷和老夫人见了礼,“母亲和四哥去给大哥祈福,怎能落下儿子呢。前些日子我临摹了一本大哥留下的诗集,正好今日无事,一道烧给大哥指点一下。”说罢,傅庭晔朝付诗璟的方向走来,一旁早有仆人牵了马匹过来,服侍着他上马。
付诗璟知晓不可久留,便跟着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一路往宝山寺去。
傅氏大宅对面的某一处巷口,身穿北胡传统服饰的男子望着傅宅的大门眼前一亮,差点惊呼出声。男子细细盯了半响,待门口的队伍走远了,才猫着身子隐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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