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雪峰手上的棍棒并不简单,其上雕刻有栩栩如生的鬼怪。不仅如此,那些鬼怪的图案更是另有玄机。它们皆是由细小的孔洞组成,能起到放大风声的作用。

    因为失去了双眼,他便只能听声辩位。而棍棒挥舞时的风声,一是能帮助他更好的判断敌人的方位,二是能干扰敌人。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熊雪峰行善积德这么多年,本就不是会强行搞什么祸及家人,母债女偿的人。

    在他看来,稚子何辜?上一辈的罪孽就应当在上一辈人中终结,又怎能牵连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小辈上?

    熊雪峰本就不是冲着杀死林无极来的,因此他一棍打向她的手筋,准备直接挑开她手中的剑。身为剑客,如果对战时丢了剑,那战斗也算是结束了。

    随着棍棒的挥动,那些鬼怪顿时似是活过来了一般,狠戾地瞪视着敌人。风声刮过孔洞,留下呜咽的悲鸣。凄厉的哭嚎声萦绕在棍棒周围,宛若万鬼哀嚎。

    在魔音贯耳和幻象丛生的双重夹击下,心术稍有不正之人必将因此而被吓破胆子。

    在一片幻象中,林无极似乎看到了死去的靳风和云承宇。他们睁着猩红的双眼,流着血泪,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她连天道都不怕,还会怕几个刀下魂?

    她毫不受影响地抬起手,向他们斩去。眼见着长剑即将刺穿他们时,他们脸色一变,饱含怨恨地质问道,“为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心?我那么爱你……”

    聒噪且可笑。不过是见色起意和贪图权势,何苦拿深情当遮羞布?

    林无极没有给他们说完的时间,她一剑劈开幻影,抵住了藏在幻象中的棍棒。棍棒和长剑一触即分,算是两人相互探了个底。

    他们同时收手,相向而站,似乎都在评估着对方的能力。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即将继续下去时,熊雪峰却骤然停步道,“此棍名为问心。老夫自失明后,常反省过去无知和冲动下造成的杀孽。因此,每当老夫愧疚于过去时,就会在棍上凿下一个洞,以警醒老夫铭记过去的罪恶。”

    能破除幻象而不受影响的,一定是心思纯正,不曾做过任何错事的绝对的善人。

    一个人或许会骗人,但她的武道不会。习武之人或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或有心或无心地欺骗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唯独没法在自己的武道面前隐藏,因为没有人能骗过自己。

    在林无极的剑招里,他感受不到任何残暴和阴险。他知晓他棍棒的威力,而对方依旧能不受干扰,勇往无前。这只能说明她问心无愧,乃至纯至善之人。

    熊雪峰不由得起了一分惜才的心思,这样的人不应该随魔教而覆灭,最后在黑暗中凋落。

    他似乎极为相信林无极的为人,因而也没管他们还在对战中,他便直接收回了棍棒,将它插在了手边的地上。

    “你既然能不受问心的干扰,就说明你本性良善,心中无愧,手上亦不曾染下罪孽。人选不了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选择未来的道理,”他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以示友好,接着神情慈悲地解释道,“老夫愿邀你加入天残帮,并以自己的名义为你做担保,以保你不死。”

    他的声音堂正而洪亮,没有半点隐藏他对敌人的欣赏的想法。在内力的加持下,他的声音传了很远,连在林中对战的人都听得个一清二楚。

    范开霁一剑挡住向他连劈来的双环刀,剑刃卡在金环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一边与那刀刃僵持着,一边扯着嗓子骂道,“熊瞎子,你在发什么疯?那可是魔教教主!灭了杀手楼满门的毒妇!你再怎么瞎了眼,也不是这个瞎法啊?”

    “你他爹的说谁呢?跟你爹我打架还不专心!找死吗?”吴飞翼一手用力往下压,另一手摸向身后,“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双环刀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范开霁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他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在不清楚这刀有什么古怪的情况下,他选择先脱身暂避锋芒。

    他收回看向林外的目光,接着左手运功,狠狠地向吴飞翼腹部拍去。

    趁着对方不得已收手避让时,范开霁也足尖一点,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不忘警惕地打量着那把刀。

    那刀似乎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不过是多穿了两个金环。

    就在他注意力都在吴飞翼右手之际,吴飞翼突然从腰后掏出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弯刀。他耍着双刀,飞身而上:“因为你爹我用的是双刀!”

    一刀被挡住后,另一刀立马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挥去。多出一把刀后,他仿佛如虎添翼,气势又胜了一分。

    匆忙应战下,范开霁必须全神贯注的注意两把刀的动向,他一时再也分不出心思关注林外的动静。他只得抓紧时间,匆匆喊了一句,“熊瞎子,你别被魔教妖女骗了!”

    实际上,不仅是他,其余的掌门人也忍不住在内心咒骂了几句。

    熊瞎子不赶快解决掉魔教教主,过来帮忙就算了,竟然还邀请对方加入帮派,并愿意出面作保?要不是确定他是个瞎子,而且清楚他的为人,他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美色迷惑,又或者是想独吞魔教宝物了。

    为了不空手而归,他们不得不转攻为守,好抽出时间高声相劝。

    林外,熊雪峰像是没听见同行者的劝解般,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他睁着没有眼珠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女,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作为曾经的皇帝,对于乐善好施,愿意为朝廷减轻负担的人,林无极向来要比常人多一分好感。因此,在他停下后,她亦选择收起了剑,等待对方说完。

    “谢熊掌门信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与魔教做对,就是与本教主为敌,无需多言,”她先是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再而抬起了剑,接着表情冷淡地说道,“长者先行,请。”

    她这一番言语落到熊雪峰耳中,就是不愿悔改,偏要一条地走到黑的意思。被拒绝后,他并未因此而感到动怒。他只是有些惋惜地感叹道,“年少不知事,老来多遗恨。”

    他似是自持长辈的身份教导晚辈,又好似只是对他的人生经历的一场评价。

    说完,他再次举起棍棒。

    铁棍重达百余斤,他每一次的挥舞都带着崩山断海之势。他双手抓住棍棒,狠狠地向林无极劈去。

    “老夫曾于碑前自省,悔年少自以为风流,却误惹闺阁女子。多年后,故地重游,老夫才知故人早已香消玉殒。她为老夫的诺言,守洁守贞数年,最后为逃避父母的指婚,自缢于房中。老夫在她坟前长跪七日,终悟出了这一招,”熊雪峰叹息道,“此招名有悔,取自悔过之意。望你明白迷途知返,不要再做错事。”

    一日抵一年,他晚来七年,终是昔人已逝,只能抱憾终身。

    这看似简单的招式里,凝聚了他全部的悔意。只消一眼,便能感受到他如山般的悲痛和自责。

    武道相通,无论是谁能体悟到这里面的意境。只是,武功越低的人,越容易被别人的道所影响。

    而这世上怎会有真正无悔之人?又有谁没做过错事?哪怕再完美的人生,也难免会有些许遗憾,因为人生本就是在后悔与犯错中前行。

    因此,铺天盖地的悔意如同惊涛骇浪,将围观者一同卷入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在这棍意下,周围的人一时间提不起任何动手的性质。他们睁着眼,沉浸在这让人痛不欲生的痛苦中,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然而,面对这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悔意,林无极不闪不避。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刺出了一剑。

    她在成为剑客之前,她先是帝王。身为一国之主,就应当明白天下如棋,落子无悔。

    若说熊雪峰的棍意如坟前孤碑,只叫观者感受到无处话凄凉的悲意。那林无极的剑意就如同旭日东升,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傲与霸道。

    高悬的太阳破开乌云,强势地将光亮洒进孤坟,强行破了那意境。长剑刺破虚影,与棍棒在空中相撞,溅起零星的火花。

    熊雪峰再次感到一丝可惜。从那惊天的剑意中,他感受到了她的答案。她知晓她在做什么,亦将坚定不移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如此惊世奇才,却因为出生魔教而被迫走上了岔路。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可惜?

    虽然为人之道有对错优劣之分,但武道没有正邪高低之分,有的只是否诚心的区别。因而,习武者以武观人,以武会友,而不以其他论英雄。

    熊雪峰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可了林无极的意志。

    “为报神医恩情,老夫有必杀你母亲的理由。老夫为恩人报仇,你为保护母亲而挥剑,你我之举都是师出有名,天经地义。老夫尊重你的选择,”他拱手行了一平辈礼,接着说道,“既然你我的愿望相左,也皆无退让的可能,那就只有将结果交给活下来的人决定了。”

    说完,他也不再留手。既然对方是一个优秀的剑客,以剑相会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他闭上眼,熟练地调动内力。他明明耍的是棍,却使了一个剑招的起式。但只要见过这一招,就不会有人觉得他的动作可笑。

    这是熊雪峰年少成名的剑招,也是他唯一的杀招。他自失明之后,与黑暗中悟道问心数载,终意识到此生有愧。于是,他发誓他过去每曾杀一人,他便要救百人以赎罪。

    因此,他弃剑为棍,改杀人剑为问心棍。只是,他没想到这尘封已久的剑招,他还有重新使出来的一天。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气机锁定了林无极。即使是即将杀人,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他好意提醒道,“这是老夫的成名剑招,名为斩天。取自惩恶扬善,愿斩尽天下不平之事。”

    一时间,狂风大作,似有山雨欲来之兆。

    下一息,铁棍带着使用者雄厚的内力,划开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它调动天地之势,裹挟着飓风,铺天盖地地向林无极压去。

    在天地之威下,人渺小如尘埃,仿佛老天随手就能拂去。

    与那宛若劈天劈地的剑意一同前来的,是熊雪峰又一次的叹息:“无论是剑,还是剑客,总归都是过刚易折。可惜了。”

    见此,大多数正盟的人都做好了欢呼准备。即使还没分出胜负,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武林中向来就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更何况,除了武器的弱势外,两人在年龄和阅历上也天差地别。

    对面刚,己身就要柔;对面如山,己身就要如水;对面招式大开大合,己身对招就要缠缠绵绵。总之,比起硬碰硬,一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是正道。

    只能说这魔教妖女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暂避锋芒。

    习武之人,尤其是内力高深者,衰老本就缓慢,所以即使熊掌门已年近五十,但依旧处于当打之年。相较之下,魔教教主她才至笄年,连身体的巅峰时期都不到。她又何必赶着上去自讨苦吃,自掘坟墓?

    换做是他们,服个软又如何?就算今日暂败于人,十年后再战,结局亦未可知。

    虽说有些惋惜于天才即将陨落,但一想到对方是魔教中人,他们就觉得她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在这等年纪,武学就能有如此造化,等到她在年长点,这武林可不就是她的天下了?没人希望魔教再出一个林矫筠。

    在众人的目光下,林无极却好似被吓得放弃抵抗了似的。她闭上眼,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所谓斩天,讲究的就是对天道不公的愤怒,因此怒而斩天。但论起与天道做对,这世上有谁能比得过她?

    就在围观者以为这一次她必死无疑时,却见她不退反进,直接来了个以攻为守。她抬起手,看似轻飘飘地刺出了一剑。

    宝器与宝器再次碰撞,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林无极这一剑无声无息,看起来毫无威力可言。挥剑时,她既没有像熊雪峰那般声势浩大,也没有像过去一般引得夏日结冰,霜雪骤降。

    更甚者,她似乎都没有想过对解释自己的剑招,就仿佛她只是单纯的刺出了一剑。

    但就是这一剑穿过狂风暴雨,破了斩天之势,逼得对方倒退三步。直到将铁棍插入地中后,熊雪峰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剑招被破后,他当下就受到内力反震。他捂着胸口,仰天大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仅凭一眼就能看破老夫的剑招,老夫输的不冤!”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剑招的创造者,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一剑破招的难处。

    “但若是没有神医,老夫这条命早该绝,能多活二十载已是老夫的幸运。若为报恩而死,老夫也算是死而无憾,”他压下逆行的气血,接着拔出长棍大喝道,“再来!”

    生死相搏中,一方拼着燃烧精血,也要为恩人报仇,另一方虽内力稍弱于人,却有着一眼看破天下绝招的天赋。你来我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方便过了数十招有余。

    两人看似勉强斗了个有来有回,但明眼人都知道,熊雪峰的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因而,正盟的弟子越发焦急。若是连熊掌门都败在魔教妖女手上,又还有谁能阻挡她的步伐?

    即使知道局势越发艰难,但正盟的人依旧毫无办法。谁叫其他掌门人都被魔教高层拖住,只剩下他们这些弟子。然而,他们眼睛都有些跟不上两人的招式,更不用提去插手又或者支援了。

    最后,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林无极后继无力。

    或许是老天有眼,真听见了他们内心的祈求。

    就在林无极挑飞熊雪峰的棍棒,准备乘胜追击时,她手中的剑像是遭遇何等外力般,猛地一抖,继而从剑柄处断开。

    高手对决,往往争的就是那生死一瞬。

    听到风声传来的信息后,熊雪峰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

    按照他的感知和听觉,那把长剑的材质绝不逊色于他的武器,断然不可能如此脆弱。

    他虽是不清楚对方的武器为何会突然断裂,但他仍不愿意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因而,他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留情的意思。他一个翻滚而后摸起棍棒,接着就是一招斩天。

    “是老夫胜之不武,得罪了,”他难掩愧疚和怅惘地说道,“时也命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你若早生十年,今日江湖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有丝线缠绕于林无极身,将她定在原地,让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棍棒向她砸来。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吾说过,你注定柔弱无依,空有一身内力而无用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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