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秦大人说明了来意。他是安宁太守的心腹,乃是奉太守之命来说亲的,说的是平陵郡王家的嫡孙女。
平陵郡王是开国太祖幼子那一支的血脉,在如今皇室里,属于偏的不能再偏的亲了。
本来他好好守着祖上推恩来的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一辈子的逍遥日子了,可是就如同姚青绶说动张行的那个理由——世上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大的彩头了。平陵郡王也想上桌赌上一把。
“老王爷的意思是,如果主上答应了,平陵郡就是嫁妆。”秦大人满脸喜气,这样优厚的条件,主上没理由不答应。
“不行!”
秦大人和魏鸣都惊讶地看着姚青绶,姚青绶清了清嗓子,方才这句话她几乎是没思量就脱口而出了。
这确实是再优厚不过的条件了,燕北富庶之地在手,再加上平陵郡的天险关隘,就算在北方立国也是够了。
姚青绶暗道自己太冲动:“此是大事,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秦大人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还得考量一下老王爷是否诚心。”
“嗯。”姚青绶含糊了过去。
她心里觉出些不曾有过的异样滋味来,她打算着一定要把这件事往后推,能推掉就更好了,至少也得等她写信去问远在京城的闻于逢再决定。
对,一定得问问。
毕竟她不知道上辈子是谁当了闻夫人,要是……要是闻于逢想再续前缘的话,自己替他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岂不是会生气?
殊不知,闻于逢上辈子就是个疯魔,随时一副挡我者死的样子。
谁敢和他谈姻亲?人人都生怕自己女儿、妹子哪里任性了,被闻于逢认为是拖累,或者闻于逢突然自己发癫认为儿女情长只会影响他造反的速度,那就得全家洗干净脖子等死。
魏鸣瞧着少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下子想到了已经当了太子妃的姚大小姐。他不禁咋舌:“少主啊,有些缘分不能强求的。平陵有天险很难攻破,要是错过了这次联姻,得死很多人的。”
姚青绶点点头:“我会尽快考虑好的。”
当天,姚青绶就写了一封信寄给了胡远,要他转交。
这件事并没有让姚青绶烦恼太久,接下来的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很快就忘了那一点异样的不愉快。
燕北新政被远远地宣扬了出去,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从其它地区赶来燕北,就连郑国修起的战时壕沟都没办法阻拦。
“一定要做好户籍登记造册。”姚青绶道。
吴霖雨恰好负责此事,立刻禀报了处理结果:“属下已经在紧盯此事了,只有登记了的人才可以拿着文件在燕北的城镇中住下。”
“除此之外,属下还借着这个机会清了黄册,将原本瞒报的人丁都登记在册了。”
“嗯。”姚青绶发现在燕北做了一趟内应后,吴霖雨的办事能力已然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了,“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奸细混在其中,此事,你也须小心去办。”
吴霖雨接了命令,跟着姚青绶下了田埂。
此处本是荒村,但因为新政中免税免徭役的善令,一片片的荒地重新被开垦。从眼前连绵到远处的山脚,全是才露头的青苗。
百姓在田中辛苦劳作着,田埂上不时有人挑着担子来送饮食。大太阳下无人觉得苦,所有人都能预想到收获季节里将获得的满收的粮仓和坠荷包的银两。
一行人在当地的乡里里正家里用了晚饭,跟随在姚青绶来视察的官员们都齐声称赞主上的英明。
“主上。”何易施硬着头皮站出来唱反调,“新政虽好,但乃是涸泽而渔之策。剥光了财主,肥了百姓。以后就再也没有富商敢来燕北做生意,燕北本地大户也恐怕会迁走。更何况,主上约定之期只有两年,两年之后,主上又当拿燕北如何?”
两年之后?两年之后当然是当皇帝了啊!
闻于逢在何易施脑袋上敲了个爆栗,这小子,竟然敢质疑姚大小姐?太不懂礼貌了!
是的,他又换回来了。
而此刻的姚青绶也发现自己不是身处燕北村落,而是宫廷晚宴。
“娘娘?”挽月察觉到主子身体有些僵。
姚青绶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宫宴上众人。
帝后高高坐在丹壁上首,黄幔阻隔了臣下的窥视。其下青幔中设了诸多席位,太子携姚青绶坐在离帝后最近的位置,其次便是诸位得脸的皇子和宗室。
不知道为什么,二皇子老是朝姚青绶这边瞧。见她没反应,二皇子还朝她拼命眨眼,眨得眼皮都要抽筋了。
姚青绶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闻于逢到底用她的身子做了些什么!
“青绶?”太子颔首低声询问。
姚青绶一副为难的样子,用眼神示意太子朝对面看去。
太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眼睛都抽搐了,还要使劲看这边的二皇子。
太子顿时有些恼怒,想要敲打敲打二皇子,于是举杯,道:“二弟,孤敬你一杯。”
二皇子觉得太子的行动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刚刚太子和姚青绶说了些什么之后才向他举杯的,顿时觉得自己懂了,这肯定也就计划的一部分。
二皇子也举起酒杯:“一杯怎够?你我兄弟情深,今日当大醉一场。”
他朝姚青绶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和太子对饮起来。
姚青绶不明白自己该放心什么,眼睁睁见着俩个皇子几个回合就都喝成了烂泥,直往桌下缩。
宴至中途,歌舞退去,大太监领着几个穿着平民服饰的人走上前来。
“禀陛下,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故上天特赐祥瑞于圣朝。”大太监高声禀报道。
得了大太监的眼色,领头一人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上前两步下跪叩首:“上天借小民之手,将九穗稻献于圣天子。”
皇帝远远瞧去,就见托盘上有着一簇生了九枝穗的金黄色稻谷,生得极稀罕,被精心摆在红绒布上,像只神鸟凤凰。
皇帝向来爱这些祥瑞,于是走下台阶,要亲自把玩。
献祥瑞的平民很是激动,手脚都有些抖。
皇帝心情大好,正准备说点什么以展现一下自己的爱民如子。就见那人腾地站起,挥舞着托盘就朝皇帝脑袋上狠狠砸去。
也不知道那托盘是什么材质,皇帝痛叫一声跌坐在地,额头上流出汩汩鲜血。
那人扑了上去,还要继续砸,被他身后的大太监抱着腰撞倒在地。一旁的侍卫太监也回过神来,纷纷上手去扶皇帝,或是去擒拿贼人。
皇后惊慌失措地瞧着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皇帝,命人将皇帝抬回寝宫,大喊着:“快宣太医!”
姚青绶瞧着烂醉如泥的二皇子,想起方才他的诡异行径。
莫非……这件事是二皇子和闻于逢搞出来的?
“殿下,你快随娘娘去。”姚青绶轻轻推了推太子。
皇帝遇刺,生死未卜,此时太子无论如何都应该守在殿外,以示孝心。
太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的惊变也没能让这两个醉鬼清醒分毫。
“去……去什么?”太子瞧着她露出个傻笑,“嘿嘿,你可真好看。喝酒,我要和你喝酒!”
姚青绶瞧着四周人都乱了,无人注意。她深吸一口气,一耳光扇在太子脸上:“清醒!”
太子被这下打得发懵,终于安静了下来,可醉意丝毫未退。
姚青绶指了两个从东宫跟来的太监,道:“扶太子去陛下寝宫外守着。”
太监们被她那一耳光吓得都要丢了魂了,立刻领命上前,两人合作架起了太子。
挽月有些怯怯地靠近姚青绶,低声问道:“娘娘,咱们也在宫里等着吗?”
“回东宫。”姚青绶理了理微乱的华服,“我困了。”
挽月咋舌,却也不敢多嘴,亦步亦趋跟在姚青绶身后。
姚青绶走得很急。
她要尽快回去查看闻于逢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信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闻于逢和二皇子的计谋,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这毕竟是刺王杀驾的大事,如果行差踏错,那她要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
当东宫的马车即将离开皇宫时,姚青绶听见身后传来禁军纵马狂奔的声音。
“停车!”马车被逼停。
挽月掀帘,道:“车内是太子妃,尔等大胆!”
领队那人下马拱手,道:“下官正是要找太子妃。今日事大,还请娘娘不要离宫,我等将护送娘娘前去皇后宫中。”
姚青绶淡然道:“今日事大,可与我何尤?你们速速退下。”
领将比了个手势,他身后士兵变换队形,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跨上马,道:“给刺客签发入宫手令的是太子。娘娘不要为难我等,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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