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于逢心急如焚。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刺客动手前他就会脱身,然后借由胡远之手,一路直到燕北。
然而,姚大小姐对他的计划丝毫不知,并且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好身手可以顺利脱逃。
怎么办?怎么办?
以太子妃的身份,姚青绶短时间内不会出事,但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姚小姐能够脱困。
“何易施。”闻于逢用力闭了闭眼,“替我写封信。”
何易施立刻上前铺纸研墨。狼毫沾满了墨汁,何易施微微倾身悬腕,等待闻于逢的吩咐。
“写信给京城,说——我可以接受诏安……”
啪。
墨汁从毛笔上坠落,毁了一张上好信笺。
……
姚青绶一夜都处于被监视当中,她和衣假寐时,察觉到自己贴身衣服中放着一本手札。
她侧身挡住宫人的视线,悄悄从衣襟中摸出手札来,借着月光读完了闻于逢的手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青绶感觉窗边亮起了蒙蒙微光。
“太子妃,贵妃娘娘有请。”嬷嬷站在床边,老得如同橘皮一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女一拥而上要替姚青绶穿衣。
“我自己来。”姚青绶冷冷瞧众人,宫女们被她的目光所逼,均低头不敢上前。
简单梳洗后,姚青绶起身跟着那嬷嬷朝贵妃宫里去。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镇定下来。
皇帝肯定没有死,否则自己不会是这种境遇。
皇帝也必然没有清醒,否则不会是由刘贵妃主理这件事。
如今这种情况,就算太子有嫌疑,那么皇后和太子也可以强行抗下这件事来。处在风暴边缘的自己,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刘贵妃蹙着眉头,怜惜道:“快快起来,你这孩子受苦了。”
姚青绶起身谢恩,旁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刘贵妃挂了个主理之名,她身后坐着的几个老亲王才是真正做主的人。二皇子宿醉刚醒,强打精神,坐在下首。
“昨日之事当真是骇人听闻,幸得天佑,陛下没有大碍。”刘贵妃轻轻拍着胸脯,“这事本该交由外边衙门,可是终究是天家丑闻,本宫不敢做主,所以今日请了各位叔伯来一同做主决断。”
说完后,刘贵妃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传令下去,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拖进堂来。
太监碎步上前,将昨夜审讯结果上呈给刘贵妃和各位王爷:“那刺客昨日刚被擒住就自尽了。剩下这些人都招供了,上呈祥瑞的是西北道御史,入宫觐见之事是太子殿下负责。”
刘贵妃点点头,瞧向二皇子:“殿下说有事要禀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二皇子起身向众位亲王和刘贵妃行礼,正要开口,就听门外喧哗。
皇后当先走进殿来:“好热闹啊。本宫不曾记得陛下废后,怎么贵妃敢越过本宫来做事了?”
刘贵妃起身,笑道:“妾不敢做什么逾越的事情,所以才请了诸位亲王来共同定夺。此事,皇后娘娘合该避嫌。”
皇后冷笑,带着太子往殿上的主位走去。刘贵妃的笑容凝在脸上,虽心有不甘,可还是退了两步。
“二殿下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皇后似笑非笑地瞧着二皇子。
二皇子有些怯,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道:“正是,我要状告皇后和太子意图弑君。”
“大胆!”皇后怒喝道。
刘贵妃不怀好意地笑着打圆场:“正是啊,这种事,没有证据怎么能胡说呢?”
二皇子顺水推舟道:“我有证人。”
他转身吩咐带证人进殿。
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上殿来,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日志。
“末将禁军领将王廷,这是禁军值守的排班记录。”他将手中的日志交给太监,由太监上呈,“在秋狩期间,东宫宫臣曾派人来调动过排班。”
几位亲王看完后,不禁问道:“太子此行是为何?”
太子有些支支吾吾,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派人进去演一场刺杀自己的戏吧?
“此事乃宫臣自作主张,或许他收了好处,想让那些人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吧……”太子道,“更何况秋狩时父皇安稳得很,倒是孤遭到刺杀,怎么能怪到孤头上?”
“秋狩时人人害怕出事,守卫比宫内严密数十倍,父皇当然是安稳了。”二皇子道,“或许也因此,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才会另寻机会动手。我还有证人。”
姚青绶看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进来,殿里瞬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她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此人正是当日刺杀太子妃之人。”二皇子道,“据此人招供,是皇后命他杀人。”
“你休得血口喷人!”太子再也忍耐不住了,“母后有什么理由要杀太子妃?”
二皇子镇定道:“正是!我也想知道皇后为何杀人,故而在皇后派人去灭口时将人救下,以免成为一宗悬案。”
二皇子转向那证人,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你将功赎罪。”
那证人呜呜两声开口说了什么,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倾身去听,连连点头。
待他说完,小太监复述道:“他说当日东宫嫔妾觐见皇后,似乎在皇后殿中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故而皇后娘娘要灭口。”
“正是!”二皇子一抚掌,“那日去向皇后请安之人,太子妃遭到了暗杀,林良娣奇怪地生了急病差点死了,还有一个东宫宠妾直接就没了。这岂不让人生疑?”
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了姚青绶身上,她自八风不动,任由他们打量猜测。
“太子妃就在此处,与其你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她。”太子冷笑。
此话正中二皇子的心意,他道:“自然也是要问的。不过,我有其他人证想要先询问。”
“谁?”
“方才所说的东宫宠妾——曼娘。”二皇子阴恻恻地笑着。
“当日她被东宫总管太监逼迫撞墙,人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天不忍心见真相被隐藏,她只是闭过气去,被人丢到乱葬岗后就醒了。”
“她一个弱女子也知道不能任由圣躯受奸人算计,故来找我,说了真相。”
二皇子话音刚落,一女子款款走进殿来,素衣荆钗,消瘦了不少,正是曼娘。
在闻于逢的计划中,这次的事件不会将太子彻底毁灭。就算皇帝死了,太子和皇后也有一争之力。弑君弑父?只要赢了,黑白自有胜者说了算。
这次事件只会让夺嫡之争更加激烈,让郑国上层彻底乱起来。
现在的人证对峙的局面,原本是不需要姚青绶在场的。在计划中,此时“太子妃”早已逃之夭夭,而二皇子可以咬死是太子心虚灭口。
可是,突然的互换让姚青绶没能按他所预想的行事。
曼娘先前和闻于逢约定好了的,她会作证,自己是因为听见皇后想要刺杀皇帝,故而被灭口。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姚青绶也难以再让她改口。
如果任由太子说出曼娘是因为给林隐霜下毒故而被处置,此时曼娘是在攀污。那么,谁能保证曼娘不会为了求保住性命而把自己和“太子妃”的约定和盘托出呢?
如果,一切按现在的情形进行下去,姚青绶将被皇后和太子视为必须铲除的叛徒。
那才是必死之境地。
“两位娘娘,诸位亲王殿下。”
姚青绶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妾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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