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最终由22班的班主任来收了尾。

    正当伍鸿辉那段话说完,重新看向路千里,眸中墨色浓得令人生惧。

    伍鸿辉死死盯着路千里,一边走向他,一边问道:“为了一个软弱、没有担当的懦夫,你承受和当初尹乐馨不相上下的言语压力,被嘲笑、被捉弄,被堵在巷子里、推进池塘里,没有正常的生活,阴暗的天空中充斥着怨恨、斥责、恶意,即便这样,你也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说话时,伍鸿辉早就走到路千里面前,揪着他的衣领,要将他往里拉。

    因为太过轻易,没有任何反抗,伍鸿辉反而面露惊诧。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阴冷状态,拉着路千里的领子,把他拉进圈里,然后往范仇面前一推,让这两人相对而站。

    在路千里身后,伍鸿辉的声音如旁白般,势要引诱路千里说出答案:

    “尹乐馨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遭遇这些事情、知道了这些真相,你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罪魁祸首的冯希,和帮助他以威胁的手段隐瞒一切的范仇,和你无关?”

    周围没半点嘈杂声音,大家有些跟不上这进展,却恨不得屏息伸脖子,将事情来龙去脉听清楚,去和同学们说道说道。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等路千里的回答。有人希望他把范仇威胁一事说个一清二楚,有人则期盼他彻底否认伍鸿辉的话,不至于毁掉自己的认知。

    可路千里只是沉默不语。也许正如他所说,他对范仇、冯希的事浑不在意。

    这又怎么会呢?在受到诸多伤害之后,怎么会有人不产生丝毫怨气?

    路千里的脸色愈发平静,在场众人心中就愈加胆寒。

    如果真如伍鸿辉说的那样,尹乐馨是路千里最好的朋友,如果路千里不是所有人糊里糊涂认下的杀人犯,无辜的他平静的表面下,又汇集了多少怨恨?

    他将以怎样的形式将一切疯狂“回报”给众人?

    众人逐渐开始对自己先前行为感到害怕,但他们注定得不到令他们心安的答案。

    站在路千里面前的范仇浅笑,是令人安心的弧度,向路千里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将一切说出来。

    对路千里万年不变的沉静,身后的伍鸿辉产生了不满情绪。正当他踏着步子,想故技重施去揪路千里的衣领说些什么时,从人群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喝止了伍鸿辉的动作。

    “都在干什么呢!”

    也有其他班由郑老师教物理,学生们认出了他的声音,人群炸开了:“怎么回事,22班班主任怎么来了!”

    大家直接慌慌张张地开溜。

    有人听到了路千里之前和冯希的对话,抱怨道:“肯定是路千里之前让冯希去找老师了,真贱。”

    旁边的人提醒:“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

    “我就是要让他听见,找老师算什么男人!”

    余一涯尽力让自己忽略这骂声,问路千里:“我之前就觉得奇怪,班主任那边是你编出来的,钥匙你早自习前就还给班长了,所以你确实是故意让冯希去找班主任的?”

    路千里:“是吗?我不记得钥匙已经还了。”

    余一涯:行吧,不承认就算了。

    操场上的学生都撤得差不多了,班主任领着冯希往中间走来,三位重要当事人早前就没想混在人群里溜走,此时也神态自若地等着气势汹汹的班主任走过来。

    “冯希这么跟在班主任后面走过来,还挺有狐假虎威的气势。”伍鸿辉内涵了一句,用很平常的口吻问路千里:“是你让他去把老邓喊过来的?”

    路千里:“不是。”

    伍鸿辉不知为何就轻易相信了,冷哼一声,道:“这小子,果真为了他的仇哥,什么都做得出来。”

    余一涯:“这点我还挺赞同的,在这一点上,范仇和冯希两人就是彼此彼此。”

    在三人尴尬、又带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班主任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身后的冯希低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

    范仇刚才在众人面前伪装的样子被卸下来,他也不顾班主任还在场,皱着眉训冯希:“走路的时候低着个头,像什么样子!”

    冯希身子一震,“刷”一下抬头,表情沮丧无比:“我、我,对不起,仇哥!”

    如果冯希有耳朵和尾巴,估计会全都恹恹地耷拉在身侧、身后。余一涯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声,末了又庆幸,还好大家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然估计就惹众怒了。

    下一秒冯希突然就朝路千里这边看恶过来,余一涯好是一阵心惊,还以为他真听见自己的笑声了。

    结果冯希只是弱弱道:“是、是路千里……”

    “路千里。”班主任的声音恰好把冯希接下来的话截住,冯希肩膀一缩,闭了嘴。

    路千里应声,班主任一个跨步,把手搭上路千里的双肩,上下仔细看了遍,确认他安然无恙,又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做什么了?”

    一旁的伍鸿辉不满意了:“老邓,你偏心到家了啊,怎么不问他对我做什么没有?”

    邓老师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你那德性,谁能对你做什么?路千里,有什么事就说。”

    路千里眉眼柔和了些,乖巧和老师说:“谢谢老师,但我只是和他们说了会儿话,没遇上什么事。”

    邓老师收回手,狐疑地看向范仇,又跟路千里确认:“真的吗?”

    范仇搭上路千里的背,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牵起嘴角,笑得开朗,眉眼也舒展开,冲老师道:“当然了,我俩关系可好了。”

    仔仔细细看了路千里的脸色,见他没有丝毫排斥的样子,邓老师将信将疑,道:“行吧,引起这么大轰动,也不害臊,跑学校来干什么来了?”

    范仇立马摆正脸色,低着嗓子正直道:“当然是学习了。”

    邓老师冲三人摆摆手,没好气道:“行了,等下要升国旗了,别磨磨蹭蹭的。”

    瞥见路千里手里的牛奶盒,老师又叮咛道:“吃早饭没有,没吃就先去吃早饭!”

    说罢,他瞧了眼冯希,走了。

    在事后,余一涯仔细想了想范仇和伍鸿辉的对话,发现这两人引起这场骚动,或许、可能就单纯是为了互相揭发,把事实说出来。

    两人都打着各自的算盘,却在揭露尹乐馨案件的真相这一点上,有不言而喻的共识。

    唯独这一点,对路千里是有益无害的。

    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却也没有变得更好。

    尹乐馨案件的真貌被揭露,在操场上亲耳听见的学生传给朋友,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大家都知道,22班那名叫尹乐馨的女孩,是自杀身亡的。

    一些知情者渐渐冒出头来,带着他们不知真假的消息。

    死亡时间、地点,死亡原因、死前的情态……在学生中传得甚嚣。

    这种动静不可能不被老师发觉。周末召开了教职工大会后,第二周周一,每个班班主任都说明了尹乐馨因心理原因自杀身亡的事实,声明事情与学校无关,并严令学生不要再讨论这件事。

    但不管老师再怎么严令禁止,也无法堵住学生们的嘴,令校方十分头疼。

    这方面无计可施,但追责是有迹可循的。于是,在周二下午的自习课时间,路千里、范仇、伍鸿辉三人被班主任带到了管学生工作的陈副校长办公室。

    陈校长是名中年干练女性,头发一丝不苟地被盘在脑后,三人被带到办公室时,她正埋首批文件,一声颇有中气的“进来”,令人印象深刻。

    陈校长保养得很好,穿衣风格显身形窈窕有致,抬头望三人时,气势却颇有威严。

    打量三人一会儿,陈校长出声打破沉默:“邓老师,我和学生们谈谈心,你去顾着班上的孩子们吧。”

    她柔下来的声音如低音琴声般悦耳,当班主任迟疑地告退后,她向学生们询问的声音又厉起来。

    只见她一眼就锁定三人中的路千里,道:“路千里是吗?郑老师和我说了很多,说你保证了成绩,又保证会将骚乱平息,没错吧?”

    路千里点头承认。

    他一承认,陈校长就竖眉瞪眼,开始叱责:“我看了你的月考成绩,是很好,真实性还存疑,这点我们就先放在一边不提了。来看另外一点,你承诺的平息骚乱。看看现在学校里的情况,难道你的方法,就是把当初的事情翻出来,让全校学生讨论这件事!让全津山区的学校看我们附中的笑话吗?!”

    路千里沉默了很久,陈校长拧着眉头,把他的态度误认为是拒绝回答,肃声喝道:“老师问你问题呢,给我好好回答,你是怎么想的!”

    她声音里的气势如狂风,扑向三人。

    “不好意思老师,虽然我不知道路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要和您说清楚,把尹乐馨的事情往外说的,可是我。”

    站出来的是伍鸿辉,他依旧挂着那肆无忌惮的笑,勉强算是礼貌地辩解道。

    也说被叫到副校长室这三人很是离谱,寻常学生若是遇到陈校长,刚打一个照面就怕得不敢说话,哪像这三位,不仅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气势上还能和校长平分秋色。

    陈校长也没斥责他私自开口抢答,而是以危险的语气地反问道:“哦,是你?”

    又扫了眼在最左边站得笔直,眉眼间尽是温顺的范仇,陈校长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学校有学校的决定。尹乐馨的事情,学校交给警方办后,确定了学校方面没有责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给了尹乐馨同学的家人一笔抚恤金。”

    “我们也替一名优秀学生的去世感到惋惜,但学校要考虑很多方面的东西,要招生、要升学,不可能将这事放给外界去做文章,我这样说,你们明白吗?”

    陈校长的语气比起刚才,可以说是温和了,看来她将三人带到办公室来,只是为了安抚三人的情绪,让他们成为止住众人情绪的源头。

    果然,她接下来就说道:“我知道你们三人在22班都是有影响力的人,如果事情最开始由你们班开始,我看,就也由你们班终止,你们说:可以吗?”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陈校长没有不耐,又重新问了遍:“可以吗,同学们?”

    回答的是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范仇:“抱歉陈校长,请恕我不能认同。”

    陈校长眯起眼打量他,然后缓和气势,问:“告诉我原因。”

    “为了尹乐馨,老师,是为了尹乐馨。”

    他重复的语句,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余一涯这样想。

    陈校长直视范仇的眼,问:“为了尹乐馨?她的家人都没有说这话,你又凭什么能说出这句话来?”

    范仇晦涩道:“尹乐馨的自杀,至少不是因为从22班传出去的话。”

    “这种事与我无关。”陈校长冷漠道。

    “但这与22班的学生有关,校长。”范仇诚恳道。

    不等陈校长制止,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最初,尹乐馨母亲去世、父亲坐牢的身世被传出22班后,班上的同学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还是按平时那样生活。

    当然有部分人觉得,尹乐馨那样阴郁、沉默的气质,正是来自于她的父亲。

    尽管她的成绩优异,但因身世、性格问题,在班上根本没有朋友。更何况她所处的,是压根不在意成绩的吊车尾班,反而因她的成绩优异,在班上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了。

    于是事情就从“你在我们这样吊车尾的班真是屈才了啊”这样的单纯嘲讽,演变成了言语、行为上欺凌。

    “说是欺凌也不尽正确,我们只是用了排挤、冷落这样不显眼的手段而已。”说到这儿,范仇轻瞥了路千里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这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只要所有人都不和她说话,在遇到需要帮忙的事时无视她,并在特定的情况下嘲笑她、辱骂她就行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合群。路千里就是班上那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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