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十八)
左小菲提着早餐哼着歌儿发现萧辰羽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儿!
她立马回身扫视了一圈屋里,确认是刑侦支队没错;又对着镜子抓了一把自己的短发,才龇牙咧嘴地再次把眼神儿移到萧辰羽的办公室里。可以说,自打左警官入了刑侦支队的门儿,别说没见过,就是想都没想过会见到这种形象的萧队长。
只见桌上散落着申大两起坠楼案的案卷,最上面是所有相关人的背景资料,旁边是他的眼镜。他高大的身体窝在椅子里,充满褶皱的衬衫贴在身上,袖子卷着,衣领敞着,一手紧握着手机,似在等什么人的消息;一手架在椅子上撑着双眉紧蹙的头。
这个姿势让左小菲不知道他到底是睡还是没睡,但下巴微微泛起的胡茬和蓬乱的头发,让人远远就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疲惫,甚至有点儿狼狈的颓废
左小菲慢慢后退出去,蹑手蹑脚帮他关了门。
门一关,萧辰羽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他一下睁开眼睛,迅速点开,是个视频通话,画面一亮,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老大,成副队他……”小金的脸只在屏幕前一闪,就被一只熊掌扒拉到了一边,随即画面就被一个缠着绷带的大脑袋塞了个满满当当。
大脑袋气哼哼地刚要说话,萧辰羽率先开了口,“老成,对不起。”
对面的成洵脸上的肉往下一耷拉,朝旁边挥了挥手,“都,都先给老子出去!”
听到“咣”的关门声,成洵的“机关枪”立马火力全开,“你丫的是该说句对不起!不是,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废物吗?至于你闹出那么大动静!那老顾,派了甬州大半个支队去找我!煮熟的鸭子差点被你吓飞了!”
萧辰羽仔细观察着胖子,虽然头上有点小伤,但这活蹦乱跳的劲儿至少能一手掐死五只老母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沉地落了地,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哎,我问你,你就不怕这么一弄前功尽弃?”成洵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大茶缸子,“咚咚”灌了两口往桌上一放,“说话!”
“不怕。”萧辰羽的声音依然有点哑,他没睁眼,捏了两下眉心,“我怕的是找不到你。你没了,什么鸭子我都不要。”
“鸭我”“机关枪”一秒进入技能冷却,他拿起缸子“咕嘟,咕嘟”又灌了两口,一抹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不是我一个人。”
一句话让萧辰羽睁开了眼睛,他戴上眼镜,遮住了血丝满布的眼底,“我知道,大不了一起回来,不管什么时候,人最重要。没了你们,我要真相干什么。”
胖子一声长叹,“一个师父都够你受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你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过的”
“行了,电话不安全,回来再说。”
“等,等会儿,我就问一句,”胖子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悄咪咪凑到摄像头前面,一张大嘴由远及近,“那谁,他人呢?”
萧辰羽眼看着屏幕上又切过来一只肥嘟嘟的大耳朵,冷声道:“不知道!赶紧给我回来!”随即就要关掉视频。
“等会儿!”胖子拉远了镜头,声音也拔了起来,“姓江的丫头呢?”
萧辰羽心里一动,“干什么?”
胖子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儿,“我说你早上还没照过镜子吧?你这百年不遇、爹妈不认的造型,别告诉我没有她的份儿!告诉你,我人在甬州耳朵可在申!还干什么?找她算账!”
萧辰羽一愣,视频已经断了线。他无语地盯着电话,很好!刑侦支队的精英们果然没白培养,关键时刻,能告密,会甩锅,重要技能一个不落,全线拉满!
———
萧辰羽出现在小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基本恢复了往日的面貌,干净的衬衫、面无表情的脸,多数警员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某些人
丁帆率先垂下了脑袋,忽然有点儿后悔跟成洵汇报的内容过于详尽,这会儿怎么看他老大的脸都透着不对劲儿;
左小菲则基于自身丰富的八卦知识储备,对前一晚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了精准推演,结论:这位老大今天心情不好
刚想到这儿,一道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脸上,没等萧辰羽出声,她“唰”地站了起来,“萧队,车子找到了。”
不错,萧辰羽的视线在会议室只扫了半圈,就知道了早上谁关的门,他低头看了眼表,“说吧。”
左小菲拿出遥控器一点,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辆黑色帕萨特。
“这是怀山路肇事地点向南800米一个路口的监控,这辆黑色帕萨特是这个时间点以前10分钟停在这里的,可以看到,林启晗的奔驰刚经过,帕萨特立刻跟了上去,并且快速逼近。”她切换了一下画面,“这是据肇事点500米的监控,可以看到两车虽然没有发生刮碰,但帕萨特一直在右后方对奔驰进行驾驶干扰。奔驰可能由于酒驾缘故,发生了明显的慌乱,车子迅速向左侧偏移。”
她再次切换画面,“最后是这段,很短,奔驰以很快的速度开上了左侧路基,并且撞上了柱子。”
萧辰羽盯着大屏幕,“车子呢?”
“在不远处一个正在装修的露天停车场找到的,是个□□,我们还算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民用监控,”左小菲放出了视频,“可惜的是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背影。”
萧辰羽盯着视频,画面里的人带着鸭舌帽,穿着宽松的卫衣,走着走着忽然举起手在脸颊抹了一把。
萧辰羽眼睛微眯,“我记得昨晚没有下雨。”
左小菲解释道:“哦。因为工地在市中心,应该是为了降尘在喷水。”
丁帆悄悄怼了下左小菲,递过来一格本子,左小菲朝他瘪了瘪嘴,拿起本子,走到萧辰羽面前,“老大,这是李远的尸检报告。”
萧辰羽打开报告,看到上面写着,“体内酒精含量50毫克/100”,“颅脑损伤伴随缺血性休克”,再往后看,“死因:急性左心衰竭引发的心源性猝死。”
萧辰羽一下抬起了头,丁帆避无可避地站了起来,“徐,徐主任说了,虽然李远受伤严重,但确实死于心脏病。我们跟酒吧核实过,说是没人知道他有这个病,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喝酒。”
萧辰羽视线落向小邱,“酒吧监控呢?”
小邱顶着个黑眼圈汇报:“那边监控给得很爽快,昨晚我们都看了,最近1个月林启晗去过四次酒吧,李远与他有过两次接触,两人聊天时李远都是背对摄像头,看不到他有没有喝酒。还有就是,上周五他们一起出的酒吧门。”
萧辰羽眯眼看回尸检报告,“也就是说,一个跟林启晗认识不久,可能自知有心脏病的人,大量饮酒后撞死了自己,并且差点一起弄死林启晗。同时,”他抬头指了下大屏幕,“还有人推波助澜。”
一名警员突然道:“怎么感觉这李远像自杀。”
萧辰羽看向丁帆,“记不记得那个慕老板昨晚说了句什么话?”
丁帆挤了半天眉毛,笔头往桌上“咔哒”一按,“对了,他好像说什么不同阶层,什么钱难道说有人收买了李远,想借他的手弄死林启晗?我靠,这小子不会为了钱命都不要了吧?”
萧辰羽若有所思,“查下他的就医信息,财务和家庭情况。”
此时,突然有人敲门。
左小菲从门口回来跟萧辰羽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份报告,随即回到位置点开了电脑,她指了指前面,“这是昨晚现场勘察的同事从静思楼对面楼体上取下来的东西。”
大家都看向大屏幕,上面是一个扬声器造型的东西,连接着一个类似录音笔的装置。
“经过鉴定,这个东西的名称叫做‘微型定向扬声器’,顾名思义,这种设备最大的作用在于可以将声音进行定向传播,实现在一定覆盖区域内的声音共享,而区域以外可以不受任何干扰。”
萧辰羽眉头微蹙,盯着大屏幕,“录音笔还能用吗?”
左小菲点点头,“声源已经提取出来了。”她敲了下电脑,一段优美的钢琴曲放了出来,十几秒后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咯咯地笑声,笑声隐隐约约,似乎还很甜美,但不知为何,在座的警员都听得有点毛骨悚然。
会议室立刻一阵骚动,“这是什么玩意?”“我靠,太变态了,在高楼上放这个!”“顾念因为这个跳下去的?不会是被吓的吧?”
萧辰羽愣怔之下,仿佛突然被拉回了案发现场,江落羲看着他说,“一定有一个原因让她把看到的人瞬间与那个声音联系到了一起。”
所以
萧辰羽不由自主地说道:“凶手是个女人。”
丁帆:“如果说是女人,我们调查的人当中只有孟溪南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且她还亲口承认到过现场,难道是她?”
左小菲反驳道:“徐朗说案发时跟苏鹂在一起,鉴于他们的特殊关系,又没有其他客观证据,就算凶手是女人,他也很有可能是帮凶。所以,严格意义上讲,苏鹂的不在场证明并不能成立。”
丁帆看着萧辰羽:“老大,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审审孟”
“萧队,”左小菲突然打断他,指了指电话,“他们说孟溪南那边有情况要交代。”
萧辰羽略一思忖站了起来,“走吧,去看看她。”他又回身指了指丁帆,“去跟李远的调查,有问题随时打给我,不必大老远请示成副队。”
丁帆:“”终究还是没躲过但丁警官最大的特点是,通风报信是一码事儿,可立场十分鲜明且坚定,从来不跑偏。他一个箭步跟了上去,一拉萧辰羽胳膊,小声儿说,“老大,你看!”
萧辰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丁警官立刻展开了自我陶醉式邀功,“老大,你看这位置咋样?绝对是我们办公室最佳风水宝位!有阳光,还不会直射,冬有暖风,夏有冷气,又不直吹。而且,关键是离你办公室最近。你说,江顾问会不会满意?”
完全不知道他老大这会儿有多闹心的丁警官,说完以后弯了一早上的背挺了个笔直。
萧辰羽眯眼看了会儿被布置一新的工位,点点头,“不错。这个案子好好跟,过几天结案报告你来写。”
丁帆:“为,为什”
“还有,她辞职了。”萧辰羽说完,冷着脸走进办公室去接桌上嗷嗷叫唤的电话。
“辞啊?”那入职手续办完了吗?
萧辰羽接起电话,“邵局。”
邵常维的声音显出了少有的低沉,“辰羽,有件事要问你,尽快上来一趟。”
萧辰羽心里一沉,声音却一如往常,“好,我现在过来。”
“小菲!”萧辰羽挂断电话一转身,没看到左小菲,眼神却一滞,没出口的话硬是咽了回去。随即阴着脸走向旁边吧台,端起已经冷了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萧队长没睡好吗?”
谁没睡好?是根本没睡!萧辰羽没给早退加迟到还明知故问那位半分好脸,径直走向门外。
某人却没心没肺、事不关己一样挡住了去路,眼睛轻轻一弯,“不如,我去见孟溪南?”
萧辰羽冷睨了一眼明显强打精神的苍白小脸,沉着脸绕了过去。
外面抻着脖子、巴巴看热闹的二位,没想到俩人这么快就结束了交谈,手忙脚乱往回一撤,丁帆一只大脚结结实实落在了左警官的小白鞋上。
她眼睛一横,悲愤的哀嚎还没发出来,只听身后一道冷声,“小菲,跟江顾问一起去!”
左小菲:“……哦。”刚好像听到,说谁辞职了……
丁帆又往屋里瞟了一眼,看到咖啡壶还呼呼冒着热气。辞职还煮什么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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