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刘镇为帮人推车,头发衣裳淋得湿透,裤子上也尽是泥浆点子。一旁同车的两个汉子也都揶揄笑话他。也不想想,若非刘镇及时下去推车,此时所有人都还被堵在路上白白淋雨,凭那小厮一人,要推到猴年马月去。
却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自诩聪明,沾沾自喜看笑话的。春桃见臧宓手中的帕子很快湿透了,手指在袖中试探着摸了好几次,终于横下心,将一面绣着桃花的绣帕摸出来,递给臧宓。
“姐姐用我的帕子吧。这鬼天气,不及时擦干,仔细染上风寒。”
借用一条帕子,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偏春桃此时越发觉得刘镇有种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气度,比之那些鸡贼耍滑的庸人更显侠骨柔肠。略瞟他一眼,见他鼻峰高挺,侧颜轮廓硬朗,竟是十分英武,心中紧张得如鹿撞。
她脸颊上不由就泛起一层浅浅的粉,手指也紧张得微颤。瞧着像是同陌生人说一句话就要紧张得脸红的羞涩女子。
臧宓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原是要顺手接过她的帕子的,不经意正色看她一眼,恰瞧见她面上一缕可疑的红霞,心中讶然,电光火石间便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份隐秘的少女心思。
那帕子瞬间也变得别有心思。与女子肌肤相贴的一条香帕,又擦过他的面颊额头……臧宓忽觉有些不适,只面上不显,笑着婉拒了春桃,道:“你娘只怕也想要条帕子擦擦雨水呢!”
说着只将自己手中的帕子用力拧干,并不去接春桃那绣帕。
春桃回头去望她娘,正见她娘淋得落汤鸡一样,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番小心思,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没有瞒过她阿娘的眼睛。
春桃心中一凛,这一时发昏的头脑总算又清醒几分。刘镇身边已有了个如臧宓一般殊色明艳的女子,她再抱着那样的非分之想,难道要去给他做妾?便是她敢想,她娘也绝不可能放任她做如此不智的事。心中不无遗憾,又不得不压下那股蠢蠢欲动地造次。
牛车才到村口,春桃她娘就迫不及待要下车,将手里的篮子硬往臧宓手中塞:“今日多亏你,这些嫩笋拿回家去,焯个水,炒出来又鲜又嫩,脆生生的可好吃!”
臧宓却不肯收:“这样的小事,哪值当拿你的东西?阿婶快别见外,挖这些笋可得跑不少地方。”
因见她并非客套,是当真并不想要,春桃娘这才喜滋滋地拉着春桃,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一路往家跑去。
等终于到家,刘镇一面从柜中取干衣裳换,一面笑臧宓:“你与她那么客气做什么?我撑伞撑这一路,手都举酸了,收她两条笋也是应当。不然她往后得寸进尺,什么事都敢来麻烦你。”
他换衣时也未打招呼,径直在臧宓面前脱下湿衣。二人虽有过那一次,那时臧宓却不太敢看他。此时见他肌腱遒劲,肩背宽阔紧实,腰上腹肌均匀,与她的柔腻温软大相径庭。
那日的画面不知怎地突然扫过心头,臧宓突觉空气中有些灼|烫的气息,面颊生了红晕,忙转身往屋外去,“我只是不想吃她家的笋,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刘镇见她落荒而逃,心中发笑,长臂一伸,拉住臧宓,从背后抱住她,将她箍紧在怀中,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笑道:“不想吃她家的笋,那想吃我的么?”
臧宓反应片刻,竟听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羞得面色涨红,一时只觉刘镇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流氓坏胚。不由踹了他一脚,飞快地跑了出去。
臧宓自往厨房烧水做饭,才生好火,刘镇已换好衣裳跟出来。
火光映着她的脸,显得她脸颊愈发红艳。臧宓见他来,明眸斜睐,怒目嗔他一眼。刘镇嘻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去揽她的腰,又被她一手拍开。
美人薄怒,顾盼间神飞灵动,颊如飞霞,唇似丹朱。刘镇爱极她这模样,侧身噙住她的唇。
臧宓依旧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钳在背后,一手抓住她作乱的手,一手掌住她下颌,霸道地将舌伸了进去,辗转缠磨。
臧宓原本恼他那话不庄重,想要冷着他,却被他这一吻缠得心潮起伏,渐渐目眩神迷,软了身子。刘镇察觉她身子的变化,渐渐松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臧宓也不知不觉将手臂攀上他肩头。
手指穿过他潮湿的发间,臧宓心下恍然,忙又再推开他。她面色酡红,气息不稳,刘镇呼吸亦急促。目光相撞,俱是有些缠绵不舍。
“阿宓……”刘镇开口,嗓音沙哑,目中满是渴望涌动。
臧宓飞快地斜睨他一眼,羞得垂下头去,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火,怨他道:“淋了雨,要尽快用热水洗头再擦干,否则要生病的。”
刘镇自幼丧母,便是父亲在世之时实则也未过几天好日子。他虽一向自觉体健如牛,哪至于就因淋了场雨就病歪歪的,但向来无人将他这样放在心上关怀,一时心中一暖,也不再闹她,如一只温驯的猛虎,坐在臧宓身边,看着她添柴烧火。
水烧好之后,臧宓舀水出来兑,才往锅里添了米搅了搅,转头见外头刘镇已经开始擦头发,这就完事了。
“哪有你这般敷衍的?”臧宓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拿了皂角出去,弓着腰帮他头发上打皂角。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总不修边幅,头发乱得像蓬草,又生得威武过人,旁人见了第一眼就觉得像个绿林好汉,哪能不敬而远之呢?往后也该好好打理,哪怕衣裳浆洗得旧了,只要须发洁净整齐,气质就浑然不一样……”
这些絮絮的话,从无人与刘镇提起过。刘镇也从不在意那些细节,甚而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但能得臧宓亲手为他洗一次头,那双细腻纤长又洁白的手温柔地在他头皮上揉按,舒服得像被顺毛的大猫一样。
“阿宓,我的头只许你碰。”
刘镇眯着眼,只觉心头对臧宓的感觉又有些不一样。起先只是怜悯,而后是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心作祟,到后来不知不觉对她生出种种遏制不住的绮念,那些放|纵又轻狂的念头操纵着他,此时却又渐渐生出丝丝缕缕亲密如家人的依恋。
能得她这样美丽又温善的女子为妻,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运。
臧宓并未在意他说了什么昏话,只想起春桃来。心中腹诽,若刘镇这一生未经历那些挫折和坎坷,没有那些糟污的名声,他是否会早早娶了像春桃那样的女子,而她又将飘零至何处呢……
只是刘镇并无她这些感慨。他与臧宓分别这许久,心中心心念念只惦记着一件事。吃罢饭抢着收拾好。好容易忍到臧宓梳洗罢,天色也擦了黑。
屋外春雨绵延,屋内却是疾风骤雨。臧宓终于明白李承勉所说龙精虎猛的意思,每觉受不住,却又不忍见刘镇捱得辛苦。
次日连嗓子都哑了,稍微一动,便觉身上遭车碾压过一般,又酸又痛。嘴上说着下回再不许他放肆,可刘镇缱绻低语,几句软话,又叫她软了心肠。
这日刘镇本该去镇海镖局。而今他再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光棍,且决意将来定要有一番作为,不叫臧宓跟着他受苦,叫人歧视,肆意作践。因此天色麻麻亮,刘镇就起了身。
臧宓睡得正沉,直到刘镇做好饭叫她,这才惊觉天色大亮。幸而刘镇与他继母不谐,她也不必早起到婆母跟前立规矩,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
刘镇俯首在她额头上一吻,嘱咐她道:“不必与旁人说我去了哪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很快回来。我总忧心我不在,有人会欺负于你。”
刘镇有这样的担心,却也在情理之中。臧宓当日被送到他面前时,是那样一副惨状,再遇到她,她又险些落入虎狼之手。他总担忧没了他,臧宓会不会遭到什么意外,有哪些人会对她心生妄想,继而打起她的主意。
任她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总也放心不下。可要她随着他一起颠簸跋涉,又难免平白吃苦受累。且将来他若要护送出镖,他总有许多时候不在她身边,这难免叫刘镇愈发生出隐隐的焦虑。
臧宓见他似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啰啰嗦嗦,都不太像他平日里爽朗落拓的模样,笑着伸臂抱住他脖颈,贴着他面颊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我不去招惹旁人,别人想必也不会主动招惹到你头上。”
她这副温软爱娇的模样,多少有些故意的,看得刘镇又有几分心热。可若再耽搁,今日便别想出门。因此只咬她耳垂一下,撂下话道:“你等着!”
刘镇出门不久,臧宓晚起倦梳妆,才吃过饭,门上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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