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晕得实实在在,被黑衣刀疤脸踢了几脚都没醒。
云烟瞪大了眼睛:“哎,你干什么?”
“怎么?”刀疤脸闲闲地看了她一眼,抱着胳膊靠回柱子上。
云烟半张着嘴,明显察觉到压迫的危险,悄咪咪站到晏忱身后。
“将军,沧浪教的人都在这儿了。”云烟指着一小撮穿着麻布衣裳的百姓,“这是几个带头拜入沧浪教的村民,其余的都关在了后面厢房。”
晏忱接过她递来的小瓷瓶:“沧浪教给村民用了蛊虫?”
“是,也不是。沧浪教许诺那些村民,拜入沧浪教便能领得蛊虫,使人变成绝世美人。”云烟厌恶地皱皱眉,“山下几个村子有不少妇人都被自己相公下了蛊,颜阁主已经派人去诊治了。”
晏忱问道:“确定受蛊惑的村民没中过任何东西?”
云烟肯定地摇头:“没有,属下拿性命担保。”
晏忱困倦地闭了闭眼睛,冷漠地开口:“那就全关进大牢,以私自用蛊论处。”
私用蛊虫分了好些,最轻的也要在牢里关上半年,再严重些,就是五年往上不等。
那几个村民自然不服,堵着嘴呜呜地挣扎。
云烟扯掉最中间青年嘴里的破布,青年破口大骂:“我们也是被魔教蛊惑,你这狗官凭什么把我们关进大牢?”
晏忱面无表情道:“就凭这蛊虫被种下一年,就能害人性命。”而这蛊已经种下了半年有余。
青年目光闪躲开,而后继续嚷道:“我们也不知道蛊虫会害人性命,是受了魔教的妖言惑众,你们不去治魔教的罪,反而来抓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
旁边的几人呜呜挣扎得更厉害,有人险些撞在云烟的腿上,被云烟本能踹回去。
晏忱冷漠地看过去,双眸冷冽如寒潭,刺得人心里的烂东西浮出水面。
“近年用蛊混乱,朝廷命各地官府普及蛊虫的利害,方大人每月都会派人,在各个村子教导和口头考核。”晏忱缓缓地走到叫嚣的青年面前,“你叫李大壮,每次都是你们村里考核成绩最好的,收到过不少奖励,我没说错吧?”
李大壮后背冒起白毛汗,受不住般低下头:“没错,但官府没教过这个蛊虫利害。”
晏忱嗤笑道:“教没教过,方大人应当不难找到记录。不过欺瞒官府妨碍办案的罪名,是要被收押一年的。”
李大壮当即慌乱地抬头:“方大人教过,但我忘了。”
晏忱眯了眯眼睛:“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李大壮肯定地点头:“真忘了,对,我记不得这个蛊。”
晏忱慵懒地“哦”了声,拍了下云烟的肩膀,自顾自走到柱子旁,半靠着假寐。
云烟公事公办地棒读:“不知蛊虫利害就给人下恶蛊,廷杖一百。”
李大壮又忙不赢改口,挪到云烟腿边:“姑娘我说错了,我记得这个蛊,打算只种一月就给我娘子娶出来。”
云烟嫌恶地后退好几步:“知道蛊虫利害给人下恶蛊,廷杖两百。”
李大壮脸色惨白,其他的村民也抖若筛糠,眼里却没丝毫悔过反省。
李大壮挣扎爬向云烟,边嚷着求饶,边念叨“我没错,娘子就想美些”。
云烟强忍住想踹他两脚,重新把他嘴堵上:“是你想让你娘子变漂亮,让自己备受羡慕。”
李大壮呜呜地摇头,绝望地流了泪。
但这绝望和泪也是为他自己将要遭受刑法。他们说着谎连自己都骗过了,说要将娘子变漂亮,其实是满足一己私欲。
可怜山下那些妇人,不知不觉被最亲近的人下蛊,没有任何天降横财,却要用自己的生命容貌去偿还。即使知道了真相,或许还要不追究,要求着官府饶相公一回。再有甚者,她们会怨恨官府,而不是兴风作乱的沧浪教。
刀疤脸懒散地挑挑眉:“杀了干净。”
云烟头疼地揉揉额角,刚要开口教导这魔教弟子要遵纪守法,就听晏忱问道:“这就是沧浪教教主?”
他目光落在一个蓝衣姑娘身上。那姑娘头发散乱地披着,衣襟也松松垮垮,闻言冲晏忱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是副教主纪无心,教主被颜阁主带去了后山。”云烟举起手刀,做了个劈晕的动作,冲安王努努嘴,“王爷就是那时被吓晕的。”
晏忱冷嗤了声,没再管沧浪教的虾兵蟹将,让陈逾风串串似的把人带出议事厅。
纪无心不死心地疯狂乱眨眼睛,脑袋扭得像要断掉,眼皮都抽搐了,也没见晏忱再看她一眼。
陈逾风许是没睡好觉,粗暴地推着纪无心出去:“妖女消停点,别在我眼底下整幺蛾子。”
纪无心一个踉跄,翻了个惊天白眼,什么人呐,半点风情都不懂。
晏忱不仅不想解风情,还想赶紧办完事回京,撑着困意问:“颜阁主没留下凌风阁说得上话的?”
云烟直愣愣看向刀疤脸,这不是吗?
刀疤脸粲然一笑,看着就更骇人了。
晏忱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冲他拱手:“既然有庄主坐镇,沧浪教的事便全权交由庄主了,属下先行告辞。”
说着不等刀疤脸回应,晏忱拎着云烟,大步流星出了议事厅。
待骑马狂奔出沧浪教,云烟忍不住好奇问:“将军,他是我们的人?”
晏忱回道:“归雪山庄庄主,以后见了他客气些。”
云烟手底猛地扯住缰绳,差点把自己掀翻出去。归雪山庄是朝廷设在江湖的联络点,庄主不就是妖孽般的睿王殿下!
刚才她没乱说什么吧,没有吧,没有!
云烟崇敬地看向晏忱的背影,将军果然不愧是将军,敢给睿王殿下甩事。
再看看陈逾风马背上的安王,被颠簸醒了后,抓着马鞍吐得天昏地暗,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咦,嫌弃。
云烟撇撇嘴,看见晏忱停下,骑马跑过去。
果真如她所料,路中间跪了二十多村妇,大病未愈得惨白着脸。
凌风阁的弟子上前:“晏将军,她们非拧着上山,我们拦不住。”
晏忱翻身下马:“嗯,多谢。”
他走到最前面的妇人身前,弯腰想扶起她。却不料,妇人死死拉着他的胳膊,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求求官老爷放了我家相公,他定是被妖女下了蛊。”
晏忱依旧冷言冷语:“他们没被下蛊,是自己甘愿的。”
妇人慌乱地哭啼:“我相公老实本分,怎么会平白害我。求官老爷明查,他定是受了妖女的谣言蛊惑。”
她身后的妇人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说着自家相公老实本分的做活计,没一人相信他们会为一己私欲给人下恶蛊,即使被下蛊的是她们自己。
云烟看不下去了,上前直言道:“他们要害你们的命!”
“怎么会呢?我相公他不知道的。”
“对对对,定是妖女谎骗了我相公。”
云烟想一掌拍醒她们,无奈地叹气:“无论什么原因,他们都逃不过国律的刑罚。”
“如果我们是自己甘愿的呢?”
“没错,我是甘愿被妖女下蛊的,和我相公无关。”
晏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经历这些事多了去了,从最开始的尝试拯救,到现在自视冷漠的袖手旁观。
闹得最狠的那次,他铁着心肠砍了三十个叛徒,受了一村百姓的恶毒怨恨。
晏忱闭了闭眼睛:“劳烦各位带她们上山,沧浪教有人接应。”
凌风阁弟子为难道:“她们不听我们的劝,将军您看?”
“阿烟,你和安王在此处等着。”晏忱把马拴在树上,抬脚往山腰走去。
那些妇人或许以为有了转机,忙不迭起身跟在晏忱身后。
只是没和丈夫团圆多久,就等来了带着长刀的衙役。
方浙在正平城颇有威望,时不时来各个村子巡视,这些妇人都认得他。于是,纷纷舍了晏忱,去求方浙。
依旧是那套甘愿被下蛊的说辞,方浙尴尬地看向晏忱。
晏忱起身往外走:“查清楚后,按律处置。”
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晴光四照的蓝天,此时已经被浓厚的阴云遮满,闷雷藏在云里。
待到了城中客栈,一行人的衣裳淋湿了透。
晏忱快步上楼:“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回京。”
客栈烧了热水,晏忱没沐浴的心情,草草用热水擦了身,裹好被子昏昏沉沉做起了黯淡沉重的梦。
梦里是十六岁的北边草原,连绵碧草被鲜血染红,地上的尸体瞪圆了眼睛,不甘愿或是不可置信,灼灼地重叠起来盯着晏忱。
醒来时夜还沉着,雨已经停了。
晏忱脱掉湿透了的寝衣,想了想,换好衣裳翻上屋顶。
月亮朦胧地冒出轮廓,晏忱仰头喝下一杯烈酒,终于在几日忙乱中,有场不被打扰的长久的思念,悠远绵绵的抚平心中荒芜,开出一片蓬勃的绚烂的花海。
次日,雨又连绵地下了起来,府衙前乌泱泱得跪着那群妇人。
晏忱在街尾看了好一阵,扯住僵绳:“走吧,回京。”
一路上的雨连绵,绵延到京城,引了好些文人墨客高吟“春雨贵如油”。
这两日白溪得了孟水吟的第二次挑战,是“牛肉”的命题,今日教学员做了番茄炖牛腩,回府后疲惫地窝在白清怀里。
“姐姐,明晚在学堂吃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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