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苏楠溪的伞柄,轻轻将伞从苏楠溪的手中抽出。
苏楠溪第一眼就觉得这双手是极好看的,书里那句什么,哦,“纤纤玉指,尖白指嫩”。说的就是这只手,若不是眼前的人是位男子,这个词倒是形容的格外贴切。
还是那一袭青衫,只是今日这青衫衣角上多了些金丝翠竹,倘若没有这一出问题处细节,苏楠溪还真以为这男人昨日没换衣服。
跟昨日相比,今□□襟上还多了个玉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穗子打得极好看,像是自红螺寺求的同心结。
“先生好。”苏楠溪很有礼貌的微微鞠了鞠躬,那模样像极了课堂里最乖巧的学生。
“今日倒是记得带伞了。”他倒是还记着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语气温和,可苏楠溪大抵听出了点笑意,一时间有些窘迫。
“既是我的学生,还得将名讳告知我一声,总不能为人师者,连学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吧?”林聿白拿过了伞,很是坦然的看着苏楠溪。
苏楠溪想了想,还是未将实名告知:“先生叫我小栖吧。”
林聿白听完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笑笑,“那,小溪,我们该去上课了。”
林聿白的家应该离这儿不远,反正苏楠溪没见着他带伞过来,俩人并排走着,苏楠溪想:好在这伞面够大,两人一起,雨也没有落在自个儿身上。
苏楠溪双手提起了裙摆,专心致志看着脚下,虽说后面一段路的泥坑比较大,但走到书院门前,苏楠溪的裙摆也没有脏,只是鞋面儿脏了点儿。
林聿白看到过后,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苏楠溪觉着,这林府里应该是熏了檀香,因为无论是他身上,还是这方帕子,都像是雨中夹杂着檀香的味道,嗅入鼻中。
片刻后,苏楠溪又觉得,或许不是熏了香,这香味儿,倒更像是他那一尺讲台上的书香和茶香。
苏楠溪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鞋上的脏污蹭了蹭,“回头我还你一方新的帕子。”
说完将帕子污面叠好,拿在手中,刚抬眼,余光却又瞥见青衫肩头湿润的一角,那一抹湿润延伸到背后苏楠溪看不见的地方。
林聿白应该是注意到了苏楠溪探究的目光,斜侧了侧身子,挡住后背的潮湿。
“无碍,只是沾着了一点雨水,一会儿就干了。”
怪不得自己身上没淋着雨,原来不是伞面大的缘故。
苏楠溪点了点头,朝里边走去,还回头提醒道:“先生,我们快些吧,一会儿该迟了。”
话音刚落,苏楠溪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这书院就是他开的,什么时间上课自然也是他决定,自己跟着他进来的,再怎么说也迟不了。
两人走过长长的木廊,苏楠溪闻着沁人的杏花香,陡然感慨:“先生这处的杏树改日若是结了果子,做成糕点必定也是香气扑鼻。”
“你喜欢吃杏子做的糕点?”林聿白疑惑的问着。
“是挺酸涩的,不过我自小就能吃酸。哦,对了,先生要有时间也可以去城东巷子里头的宋记糕点铺子去尝尝,地方虽然偏僻,可那里新出的杏脯酥糕挺好吃的。”苏楠溪回过头去看林聿白。
林聿白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转过头来,一时间,两人离得有些近,林聿白愣了一下,点点头:“得空我会去尝的。”
苏楠溪得了他这一应允,就知道他定是会去尝的,文人就这点子优点:重诺,一诺千金。
宋婉宁昨儿个还跟自己抱怨,说为着自己专门出了杏脯酥糕,可这着实不是人人都爱吃的东西,这糕点一出,铁定有一大半是要砸在手里卖不出去了,可把苏楠溪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给她拉了客人,下次再见面总不会再被她和尚念经了。
俩人很快就走到了阁楼里,一进去,就见着一堆人围着墙壁搁那儿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些吵闹。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地看到了林聿白,赶忙呼朋唤友地把人拉回了原位,不一会儿,一屋子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整齐齐的坐在了课桌上。
人都坐回了原位,苏楠溪才看清楚了他们在瞧些什么。
昨儿个自己来的时候,墙上只挂了幅柳体《望海潮·东南形胜》,今天再看,另一面墙上还挂上了一幅瘦金体的《观村童戏溪上》。
苏楠溪看了眼身后的人,委实觉得自己昨天在那儿与他争辩应当挂哪一幅的那番言论实属多余,这么大的墙面,明明二者都可兼得。
眼神再移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最末尾添了一个课桌。昨日虽然学子稀疏,可是课桌却是正正好的,如今又多出一张,显而易见是为自己留的,苏楠溪就顺势坐了过去。
身旁坐着的恰好是昨天第一个站起来帮自己说话的男生,苏楠溪打眼一看他就不是个安静的。
果然,才坐下没一会儿,那人就慢慢挪了过来。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何延。”何延是个自来熟,倒是显得一点也不生分。
“我叫小栖,栖息的栖”苏楠溪才刚一坐下来,何延就扳着桌子凑了上来。
书院里的桌子虽然隔开了,但二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过大,何延桌子搬过来倒是容易。
“栖息的栖?小栖的名字很好听啊!”
何延伸手将桌上的书放在二人课桌中间,“小栖,你没书吧,看我的吧。”
王安煦站在二人面前,扣了扣何延的桌角,面露凶恶地盯着何延,对着苏楠溪说:“伸手摸摸你抽屉里。”
苏楠溪伸手摸了摸抽屉里头,突然摸到了些什么东西,硌着了手,伸手一掏,明晃晃的一本《国文书》赫然立在眼前。
王安煦朝着何延晃了晃手,示意让他把桌子搬回去。王安煦是学堂里头出了名的小霸王,旁人哪敢惹他。何延见此也只得乖乖的把桌子搬回去了。
“回去,先生上课了。”苏楠溪小声对着王安煦说。王安煦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的踱步回了座位。
王安煦刚坐回座位,林聿白清冽温润的声音就从讲台上传了下来。老实说,林聿白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声音也是好听的,让苏楠溪的目光不自觉的伴着他蛊惑人心的声音,随着他纤长的指尖落到刻入黑板的白字上。
不知道为什么,苏楠溪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想到此处,苏楠溪蓦地轻摇了摇头,林聿白长得十分俊俏,但又不柔弱,眉眼间多了一丝男子的阳刚之气。
可是这葱白纤长的手,苏楠溪觉得应当是最适合拿笔的,若说拿起枪杆子来,苏楠溪觉得是对这手的亵渎。大抵是他温润的气质使然,觉得军人久经沙场的气质并不适合他。
愣了会儿神,再回过神来的瞬间就与林聿白转身的眼角对上,苏楠溪突然生出了一丝心虚,讪讪的撇了头,不再去看他。
国文这堂课大抵是没什么新颖的,无非就是些老旧的陈词滥调。可林聿白这人不同,也不讲普遍的古书,偏就挑那些生涩难懂的古书来讲,可他教学生动,常有些独到见解,这课上起来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上着上着课,门外就起了一阵骚动,苏楠溪坐着的位子离窗边近,耐不住好奇的微微探头去望,这一望倒瞧见了个稀奇事儿。
衡门书院不收女学生,所以平常也就不叫女子出入,昨儿个经苏楠溪一事,这林聿白还专门找了几个看门的小厮。
眼下竟瞧见李家那位千金气昂昂地朝着这边赶,旁边的小厮拦都拦不住。瞧这气势,倒像极了戏折子里的正妻捉奸,刚想着,苏楠溪就觉着这寓意不太好,衡门书院现在就自己一个女学生,这李家千金来捉奸,捉的必定是个女的啊,捉的能是谁?可不就是自己个儿吗?
苏楠溪摇了摇头,独自喃喃着:“啧啧,不好,这比喻不好。”
苏楠溪总觉着自己忘了些什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想法瞬间就让苏楠溪低下了头,弯下腰,将面孔躲在墙壁后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自己认得这李家千金,是因为苏家经常举办酒宴,一来二去这世家小姐们都混熟了起来。她能认出来这李菲儿,那李菲儿难道认不出来她吗?
不由得开始感叹自己痴傻来,小心翼翼的靠在墙壁上,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生怕这李菲儿闯进来看到自己。
这正紧张着呢,不由来就被人拿书敲了头,用力不重,但却让她一惊,抖了抖身子。
一抬头,对上了清澈如玉的眸子,“看什么呢?”
苏楠溪抿了抿嘴角,指尖点了点窗台,示意他向外头看,林聿白顺着她的手就看见了外面争执的二人。
苏楠溪不敢抬头,怕被人瞧见,只觉得身边没了那股子压迫感,再抬头时,桌边站着的人已经不见了,独独只瞧见了那人遗落在桌角的青蓝色书籍。
这时候,何延身子向苏楠溪这边靠了靠,他就坐在苏楠溪身旁,离窗子也近,自然是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哎,你知道昨日为什么后来没人帮你说话了吧,瞧瞧外边儿,又来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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