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带你去吃饭。”林聿白向左边的小巷子走了过去。

    折腾了这一会儿,苏楠溪是真觉得自己饿了的,抬眼看见前面的林聿白走的有些快。

    “先生走慢些。”苏楠溪不自觉出声,还小跑着跟了过去。

    还没等她话落音,苏楠溪就觉得前面的人已经放慢了脚步在刻意等着自己了。

    她放快了脚步,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了林聿白。

    城东的小巷子错综复杂,林聿白若真是走快了,苏楠溪觉得自己真有可能在这儿一小片地方迷了路,自己也不是没有来过城东小巷,可大多是去宋记糕点铺,也只有那段路是苏楠溪熟知的了了。

    就这样两人并排不急不慢的走了一小会儿,就见林聿白在一家简朴雅致的小店外头停了下来。

    苏楠溪看着这家小店,开在深巷中,若不是先生领路,怕是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摸索到这儿处来。

    “这家店的小菜炒的不错。”前面的人应该是看出苏楠溪没到过此处,特意出声提醒了一番。

    苏楠溪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林聿白走进了这家店。

    许是店铺开的地方不对,深处偏僻小巷,人烟格外稀少,但店内布置的却颇为古色古香,墙面上挂着的书画,苏楠溪瞅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有些年头的物什了。

    木制桌椅配着软香锦垫,苏楠溪觉得这里的老板必是个会享受的人,若不然吃个饭也不会配以文人墨客之墨宝相看,又以锦缎貂裘相待,手心触到的料子也是上等的锦缎。

    倒真是,深巷有乾坤。

    窗边坐着的少女看向了对面正在看菜单的先生。林聿白这人吧,总能挖到些宝。

    二人才坐下,这边就有人招呼了过来,看了林聿白一眼,仿佛熟客一般,问道:“还是老样子?”

    “再加一份雪花酪配一份杏脯。”

    话音刚落,那人就望向了苏楠溪,随即笑着说:“我这店里头的雪花酪小姑娘都会喜欢吃的,旁的人可是抢都抢不到,今儿个姑娘可是赶上了。”

    苏楠溪微笑着向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神色在二人之间瞟了瞟,带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神色走了。

    林聿白将桌上的茶盏摊开,为苏楠溪先斟了一盏茶,不得不说,这先生生的就是好看,简雅质朴的长褂,穿在他身上配着此番茶香,倒是有股子古色古香的韵味。

    茶倒好了,对面的人将茶盏推了过来。苏楠溪闻了闻,是九曲红梅。

    “你可以叫他白先生,是这家店的老板,他家甜品也不错,有空可以来尝尝。”

    林聿白饮着手中的茶向苏楠溪说。

    “先生与他关系很好?”苏楠溪可不是没来由的一问,好歹自家老爷子爱好品茶,前几天在书院的时候,苏楠溪就闻出林聿白手中的九曲红梅乃是陈年老茶,至少有个十几年的陈酿。

    今日再次闻得这茶,跟那日书院的茶香一模一样,不是林聿白从白先生这儿取得,便是林聿白赠与白先生这茶的,关系可见一斑。

    “浅交,算得上半个茶友。”林聿白漫不经心的回着。

    “先生爱茶?”苏楠溪拿起林聿白送来的那盏茶,小抿了一口,眉间微敛。

    “一样喜好罢了,倒是称不上爱茶。”林聿白眼角染笑。

    接着又问:“喝不惯?”

    苏楠溪愣了愣,也没否认:“有些干涩,不是特别喝的惯。”苏楠溪知道这茶主要在回甘,可跟着自家老爷子品了这么多茶,偏就好第一口甘甜的茶,这种茗茶着实品不来。

    苏楠溪这嘴巴如同人一样,养尊处优,是半点苦都吃不得的。

    听完,林聿白也不说旁的,只是从桌侧的木盒子中夹出几缕桂花,洒在苏楠溪面前的茶水中。

    这桂花应该是刚摘的,鲜香花气扑鼻,待苏楠溪再拿起茶水相品时,却多了份花香,多了丝甜味儿,压住了那些苦涩,眼前的人儿顿时眉目都舒展开了。

    “你倒是个吃不得苦的。”林聿白见此笑道,颇有点无可奈何,毕竟品茶乃品在茶之本身,加了桂花,茶味甘甜,反倒失了几分真实。

    苏楠溪眨了眨眼,并不出言否认,老实说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吃不得苦的,甚至是娇气的。

    拿这软垫来说,看上去是华丽,可与苏家椅子上的软垫比就相形见绌了,苏家椅子上的软垫是上等的蚕丝织就;自己的穿着虽是瞧着朴素,可若是懂行的摸上一摸,也能知晓是值几十两大洋的。

    若说娇气,苏楠溪是自小娇气到大的,可骨子里的那股子书香气息,总能让她无论在何种境地,都不会将自己的不满吐露,举止得体,这是她自小将养的习惯,所以往常从未有人说她吃不得苦,林聿白倒是第一个。

    “我也觉得。”苏楠溪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这一来一往间,就见着白先生带着人将菜品都端了上来。

    四菜一汤:芙蓉蟹斗,豆酥银鳕鱼,芋泥香酥鸭,白沙豆腐,清汤燕窝,外加一份杏脯雪花酪。

    初见到这些菜时,苏楠溪还是惊讶了一番的,这些菜品,可不全是北平这地界儿的美食,而是汇集各地特色,地方特色菜的餐馆,北平不是没有,可这年头不安生,集齐了各地方美食的餐馆,苏楠溪还是头一遭见。

    “这可都是我家招牌菜,姑娘尝尝看?”白先生将两双筷箸递到他二人手里。

    苏楠溪结果筷子,夹了块蟹肉,小口品了品,眉头一挑,笑眼弯弯:“白先生这店倘若是开到城西那边去,我定是要天天光顾的。”

    白先生被她这句话逗得直笑,“这倒是个会夸人的姑娘,不知姑娘名讳?”

    “叫她小栖就好了。”苏楠溪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人就替她回答了。只不过这一句‘小栖’倒是说得苏楠溪心慌。

    叫你一开始不说实话,这下人家不仅以为你家徒四壁,还不知晓你真名。

    苏楠溪这时候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默认了这个名字,心中安慰自己:那报社的作者还有个笔名呢,自己这算不得骗人,算不得骗人

    那白先生又夸了苏楠溪好一阵子,才领着一群人向后厨走去,估摸着去忙去了。

    林聿白看了眼苏楠溪,问道:“你家住在城西?”

    苏楠溪老实的点了点头。

    “怎得跑到城东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苏楠溪噎了一下,总不能说是为了看看你这书院开得怎么样了吧?

    当下脑子一转,就想到个对策,“我有个好友,在宋记糕点铺,本是来寻她的。”

    见林聿白点了点头不再询问,苏楠溪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先生,我看这白先生的手艺也是极好的,尽管是店铺开得偏僻了些,也不至于如此人烟稀少啊?”苏楠溪吃得大差不差,便开始琢磨起来。

    林聿白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将桌侧的雪花酪移到人跟前。

    “他这人喜静,做的就是些老顾客的生意,也不愿人多。”

    苏楠溪用勺子一勺一勺的挖着吃,才觉第一口,就含了满嘴的杏脯甜。“不过他家的雪花酪是真的好吃。”不自觉的夸赞出口。

    林聿白笑了笑,“若觉得好吃,可以常来,账挂到我的名字上。”

    苏楠溪僵了僵,觉得先生对自己的钱财误会的委实有些大,不过这等白吃白喝的事,苏楠溪是万万做不来的,当下就摇了摇头。

    林聿白只道她是女儿家面子薄,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从店内出来就已经过了晌午,林聿白带着苏楠溪没走几步,就有小厮从衡门书院那儿跑了过来。听着应该是林家老爷子有事叫他回去。

    苏楠溪当下就很知趣的说:“那小栖先回书院了。”

    林聿白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走。

    苏楠溪走了一段路,快到书院大门时,悄悄回头瞥了一眼,瞧见黑色皮卡车后扬起的一缕尘烟,接着在巷角处消失了。

    看到车子不见了,苏楠溪当即掉了个头,叫了辆黄包车,直奔城西那头去了。

    总是不愿意再在书院熬一个下午的,至于王安煦什么的,他愿意待,就待着吧。

    苏楠溪这头回了苏家,就倒在了床上不愿起身,将清晨被王安煦喊醒的困意,又补了回来。

    睡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被银儿给喊醒,缘由是苏楠溪拿回家的那副书卷,被苏老爷子给看到了。

    苏楠溪这才想起来,自己回了苏家就被困意相袭,将书卷随手丢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唤银儿找人裱起来后就没再管了,谁想到被苏老爷子给看了去。

    苏楠溪顿时就没了睡意,问了句:“爷爷在哪儿?”

    银儿回着:“眼下应该在书房。”

    急的苏楠溪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门前,苏楠溪才猛地顿住,理了理皱了的衣裳,穿上银儿急忙递上的拖鞋,缓了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半晌听到里头的人应了声,推门进去,苏楠溪就看见自家老爷子拿着副老花镜,仔细观摩着林聿白的那副《吊古战场文》。

    苏楠溪右眼皮一跳,暗道不好,这苏老爷子有收集字画的兴趣,莫不是想将这卷轴要走?

    “爷爷。”苏楠溪乖巧的喊了声。

    只听着对面的人淡淡的应了句:“嗯。”就没了下文。

    苏楠溪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到跟前了,才听着自家老爷子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字写的不错。”

    苏楠溪笑眯眯的恭维着:“没有爷爷写的好看。”

    “见过林家那二小子了?”

    苏楠溪倒是没想到爷爷会直接猜出来是林聿白的字,不过仔细一想,在这北平城中能当得起爷爷一句夸的,也只有林聿白了。

    “见过了。”当即低头答道。

    “小子字写得好,倒是比他那个爷爷强。”苏老爷子冷哼一声,颇为不得意似的。

    说完,看都不再看一眼,像是嫌弃一般,将书卷递给了自家孙女。

    “拿回去吧,这东西碍眼的紧,好生收着,别挂在厅中晃眼。”

    苏楠溪差点没忍住笑,自家爷爷这分明是爱惜极了这书卷,想让自个儿将其收拾妥帖,这一出口,反倒像什么洪水猛兽般似的。

    憋住了笑,面上仍旧乖巧的应着:“是,那爷爷,我先回去了。”

    苏老爷子看了自家孙女一眼,点了点头。

    却在她转身的时候说了句:“林家那二小子我见过,相貌人品也是不错的。”

    说完又叹了口气:“小溪,有时候人得向前看。”

    苏楠溪听完身子一僵,低低应了声:“嗯。”便不做停留,径直朝外头走去了。

    苏楠溪并不傻,还是从爷爷这句话中还是听出了些含义的,不管是否真心夸赞林聿白相貌也好,人品也罢。

    话里话外,多少是有些想让苏林两家联姻,想探听下自己的口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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