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林聿白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苏家那老头子拿什么来说服自家孙子,深深地为明日感到担忧。
次日清晨一早,林老爷子一下楼就见着自家的孙子坐在楼下吃早饭。
这作息,比自己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起的都早,这阴晴不定的性子,那苏家闺女要是入了林府的门,真真是委屈了人家。
林老爷子轻咳了声,待引起了林聿白的注意才缓缓走下楼梯。
等到老爷子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林聿白已经用完了餐,拿起手边的白色巾帕擦了擦嘴,作势起身就要走。
半点儿也没有想搭理自己这个老头子的模样。
林老爷子气的直跺脚,顿时腿脚也麻利了,也没有方才慢慢悠悠下楼梯的闲情逸致了,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林聿白身前拦住了他。
“你书院的时间也不迟,等一会儿,等人家把东西送到了再走。”
林聿白看了看自家老爷子,回着:“为人师长,总不能让学生们等着。”
林老爷子白了他一眼,往日就算起的再早,也是慢慢悠悠在家中看了早报,才起身去书院的。今日就拿师生之礼这套来推说?
“就算不给我面子,这苏家的面子你也得给。”林老爷子当即就硬声喝道。
说实话,自己心中也是没底的,这小子要是甩起脸子来,真就是个转身就走的性子。
林聿白皱了皱眉,片刻思索后,只是轻轻回着:“爷爷,我目前没有订婚的打算,若是苏家爷爷怪罪,改日我亲自登门道歉。”
林家老爷子瞧着自家孙子这模样,自己是真的拦不住了,缓缓挪了挪脚步,满是不情愿的一步一步让路。
正在这时候,外头小厮走了进来,“老爷,苏家送的东西到了。”
林老头子说时迟那时快,立刻站回了原位,拦住了他的去路,笑眯眯地:“反正都送到了,看完再走也不迟。”
也不知道自家老爷子怎么想的,林聿白见事已至此,前面的人也没有半点让步的模样,索性叹了口气,看向小厮。
等到小厮将手中的卷轴递过来时,林聿白看着熟悉的锦纹一愣。竟然忘记了伸手接。
反倒是林老爷子反手将东西接了过来,把卷轴打开。
说实话,林老爷子自己也好奇这苏老头儿到底送来了什么东西,这么笃定自己这油盐不进的孙子能回心转意?
卷轴一打开,连苏老爷子也忍不住顿了顿,这熟悉的字迹,不是出自林聿白之手还能有谁?
林聿白看着书卷出神,一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急忙问着小厮:“来人可有带话?”
小厮恭敬回着:“带了。苏老爷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林老爷子看着孙子一反常态,疑惑地瞅着书卷问着:“这不是你平日里最宝贵的一卷吗?怎么在苏老头子的手里?”
不怪林老爷子疑惑,这封《吊古战场文》,林聿白可仔细着呢,平日里旁人碰一下都不许的。
这怎么转了个头,就到苏老头儿那处去了?
“小栖,小溪,苏楠溪。”
林聿白恍然笑了笑,将书卷拿了回来,细长的指尖拂过书卷,轻轻地卷了起来。
“老爷子,苏家的婚事,我应了。”
苏老爷子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自家孙子拿着卷轴扬长而去了,一袭青衣的背影中带着点儿格外的欢愉。
等到苏老爷子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徒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开心的直跺脚,自顾自的乐了一会儿,又拍了拍脑门,“对了对了,得赶紧找苏老头子订婚期!”
腿脚麻利的跑进屋子里头跟苏老爷子通电话去了。
衡门书院今日也像往常一样平静的景色,热闹的学子,就是今日的叶子比昨日亮了些,杏花比往常开得茂盛了些,头顶的日头比平日里烈了些。总之林聿白眼中的景色亮堂了些。
书院里的学生都觉得今日的先生格外好说话,讲课的时候会时不时笑意盈盈地望向窗外,好似是今日艳阳高照的缘故,衬得先生心情好了许多,课堂中的气氛也都融洽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课间,后排的何延跑了上来,凑到苏楠溪的身边,“小栖,你有没有觉得林老师今日格外的好说话?”
这何延,苏楠溪是认识的,来书院第一日就是这人搬着桌子到了自己这儿,但被王安煦给赶了回去,是个自来熟的。
苏楠溪点了点头,看了看林聿白的方向,却没想到,那人也在看自己,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眸子里,目光清明,仿佛将自己给看了个透。
一瞬间,苏楠溪有种心虚的感觉,避开了林聿白的目光。
方才上课的时候,苏楠溪就觉得林聿白的目光总是瞟向自己这处,似乎是看窗外的风景,但每当自己无意间瞥向林聿白的时候,总能觉得他在瞧自己。
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苏楠溪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苏楠溪还是觉得今日下了早课,应该早早地溜了才对。于是没说两句就跟何延道了别,径直向书院门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王安煦拦了下来,吓得她一激灵,“你今日怎得走的这么早?”
苏楠溪皱了皱眉,凑近了跟他说:“我总觉得今日先生不对劲儿,我得躲躲。”
话音还没落,就见着林聿白出现在了王安煦的身后。
“是有些不对劲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楠溪捂了嘴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
“先生好!”苏楠溪乖乖地向先生行了个礼,顺便拉了下王安煦。
“唔先生好。”王安煦赶忙低了低头。
林聿白淡淡看了眼他俩的举动,收回了目光,“来我书房一趟。”
苏楠溪又不傻,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看着抬脚就走的人,半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苏楠溪瞪了一眼王安煦,王安煦倒是不以为然,“今儿个瞧着先生是不一样,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想必也不会为难与你。去吧去吧。”说完,还推了苏楠溪一把。
苏楠溪倒没觉得林聿白今日有多好说话,反而还生出一种压迫感,而且苏楠溪还觉得林聿白的这种压迫感独独针对于自己。
等到慢吞吞的走到书房门口,苏楠溪是怎样也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徘徊踱步。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听着里头的话,苏楠溪才探头探脑的看向屋内,今日他倒是没拿着书端坐在那里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
屋里甚至没有斟他最爱的九曲红梅,脸上的神色嘛,看着是有些笑意,但苏楠溪总觉得里头藏着一丝冷硬,让人捉摸不透。
苏楠溪一探头就看见他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明明是笑意盈盈可却盯得人发虚。
等到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才问着:“先生找我来是有何事?”
林聿白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前几日给你的那副书卷还在吗?”手不自觉的搭上抽屉的锁扣,拨弄了一下,铜片敲击木板的声音一下下传来,悦耳动听。
原来是问书卷,苏楠溪悄悄地吐了口气:“在,学生妥善收着呢。”
林聿白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苏楠溪有些莫名,又听他说着:“我近日闲来无事,想再临摹一副,奈何没有原作,失了些灵感,能否再借我用用?”
原是来要那副书卷的,送了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不过心中念叨归念叨,苏楠溪是不敢这样跟林聿白说话的。好在自己早早地叫银儿妥善收着了。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嘀咕了一嘴:“先生不会觉得学生给您卖了吧?我不过想想,买了应该也能值百两大洋。”毕竟林二公子书一幅,可抵北平半边城。真算起来,是比自家苏老爷子的画还值钱的。
林聿白没甚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
苏楠溪立刻就禁了声:“学生明日给先生带来就是了。”
等了会儿,见着林聿白不发话,苏楠溪就想着溜走了,“那先生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学生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作势要走,却被林聿白出声拦了下来。
等了半晌,只听着林聿白手指叩击桌面的轻微响声,看着像是在沉思什么。就在苏楠溪开口想问的时候,林聿白停了下来,缓缓开口:“近日红螺寺主持结善缘,为人测因果,你想不想去瞧瞧?”
若说旁的,苏楠溪真就不当回事儿,可这是红螺寺主持无量大师啊,近日是听说他在结善缘,可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此一算的,须持请帖才能拜会。苏老爷子天天在自己耳旁念叨,这无量大师的一卦有多么的难求。
当即,苏楠溪就两眼放光的趴到林聿白的桌旁,“先生有办法?”林聿白可不会空口来这么一句,既然他提了,就一定有办法要到这一卦。
他没说话,只是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封信,看样子是不久前刚收到的,还没拆封。苏楠溪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貌似是无量方丈亲手所书,大致就是请他来算一卦。
“这无量方丈给你的,我去总归不好吧?”苏楠溪将信折好,推给林聿白。
还没推过去,信的另一端就被细长的指尖压住,苏楠溪的手还没缩回来,信就顺着他的力道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指尖之间相隔很近,隐隐能感觉到热意。
苏楠溪手指微缩,就见对面的指尖适当的撤离出信封,转而去摸手侧的国文书,残留在指尖的热意久久不散,书页的凉意都没能驱散,反而使其更加灼热。
“我没那么信佛,既是一份机缘,让给信佛之人,应是比给我来的更有意义。”
苏楠溪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就见着林聿白起了身,走到她身边问着:“去吗?”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去?
“谢谢先生。”少女眉眼弯弯,配着鹅黄的洋裙格外的惹眼。
林聿白觉得指尖的热意蔓延到了眼角,顺至耳后,变成一抹红晕。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