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璟不敢违拗天子,只得跟徐勇走。

    走到殿门口,瞧小君还是一副愣怔神情,徐勇悄悄告诉他:“其实陛下今日心情很好,您不用怕。”

    心情好吗?云燕璟转头看看围绕明黄幔帐的龙床,他攥紧拳头,大着胆子又回去跪下。

    “臣,臣有一事相请。”

    “什么事?”贺兰栩翻身坐起。

    云燕璟知道自己下面所求或许过分,但事关至珍之物又不得不求。

    “那把紫玉剑跟随臣多年,乃亡母遗赠。陛下可否,可否开恩……还与臣。”

    “放肆!”贺兰栩狠狠捶一下龙床。“你犯了多少条规矩,朕没叫你皮开肉绽已经网开一面。竟还妄想将剑索回,也不掂掂自己斤两。给朕滚出去!”

    云燕璟再不敢言语,他有心理准备多半成不了,果然被贺兰栩粗暴骂回来。

    不过如徐勇讲,陛下现在心情好,这是真的好。贺兰栩骂完人,又赏枚甜枣对云燕璟开个天恩:“看来你是好了,从明日起每夜照常伺候朕,不必再禁足。”

    ……

    等云燕璟上好药回到寝殿,贺兰栩已睡熟。

    晚风撩动纱幔,一副双眉低蹙的睡颜映入云燕璟眼中。那人,应是有些不安的。

    小心走过去,云燕璟不敢上床,就跪倚在龙榻前,试探地伸出手,缓缓抚向贺兰栩额头。

    阿栩哥哥!

    不知灵魂里是否有感应,在云燕璟轻柔抚慰下,贺兰栩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均匀了许多。

    他今天行事还算柔和,没似前几次那般凶厉,没有捆缚没有鞭打,更没用硬如利刃的十指将自己划伤。甚至还让御医为自己上药,这些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的怨气有所消散呢?

    云燕璟猜度着,觉得贺兰栩也并非百分百无情,触碰着他的脸,感觉又回到小时候,又见到那个憨直可爱的阿栩哥哥……

    南燕冷宫,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儿在提水,另一个身穿水蓝华服的男孩儿朝他跑来。

    “阿栩哥哥,我和你一起提。”

    “阿珉,每次都是你帮我,你真好!”

    “等干完活儿我们读书吧,上次教你的可记住了?”

    “嗯,都记住了,待会儿背给你。”

    “阿栩哥哥饿不饿,我又带了糕饼,你快吃!”

    “好甜呀!阿珉,我不会忘记你,等将来出去一定报答你。”

    “那阿栩哥哥要怎样报答?”

    “怎样报答?我,我娶你做媳妇吧,天天疼你,就对你一个人好!”

    “胡说,我才不要。”

    “阿珉,好阿珉了,你答应吧!”

    烂漫的童音萦绕在耳畔,今宵梦回故园。

    ……

    按宫中惯例,十五中秋皇帝应当陪伴皇后,可是他又宠幸了云燕璟。

    不但召其侍寝,同时还解了禁足,林皇后听到便恨得咬牙。

    然而皇帝的命令谁也无可奈何,只得慢慢寻机会报复。

    云燕璟近来处处小心谨慎,晨昏定省绝不再延误。每日例行问安,对皇后谦恭对其他妃嫔忍让,一时也叫所有人挑不出毛病。

    这天皇后来了赏景的兴致,带男女妃侍同逛御花园。正是八月秋光,满园菊花当时。

    云燕璟按位份规规矩矩走在队伍最后边,他尽量少靠近皇后郁嫔,免得招惹麻烦。

    不过悦音侍君就在他旁边,瞧他极不顺眼,故意挑事与周围人讲:“听说了吗,有人偷偷跑到龙池去堵陛下。狐媚子装偶遇,借机钻进龙帐,一身轻贱骨头在床上施妖法,淫浪到家了。真不要脸!”

    “嗯。”郁嫔轻咳一声,与悦音侍君对了下眼色,转头又当若无其事为皇后讨好打扇。左近的都冲云燕璟掩口窃笑,似乎人人想见他难堪。

    对这些云燕璟可说习以为常了,他明白自己就是众矢之的反驳也无用。他不是红绡,没精力也没必要同这群斗鸡眼争吵,随他们说什么,只做充耳不闻。

    行在菊花从中,郁嫔左右瞧瞧对皇后道:“娘娘您看,今年别的品种尚好,只是绛色富贵菊差些,不知为何花朵显得没精神呐!”

    她这话其实摸着皇后的脉,绛既大红,红色和富贵都象征凤位,花开得不好自然是指皇后时运不旺了。

    林皇后自诩高贵最信这些,何况大婚以来皇帝都没同她单独相处过,她这个一国之母确实做得憋屈,叫人看笑话。

    心中恼恨暂时无处发泄,便叫来种花的老园丁怒斥:“大胆奴才,本宫赏花花不开,你拿着皇庭月俸不肯尽心侍弄,合该赏一百廷杖!”

    老园丁抖如筛糠,只有趴在地上连连给皇后磕头。

    云燕璟本应不讲话,皇后发火他避之尚不及。只是他又实不忍见园丁受罚,心想自己年轻力壮都挨不过四十杖,这老人年逾花甲,被责打一百定然成了杖下亡魂。

    强烈的悲悯同情让他站出来,跪地向皇后道:“娘娘容禀,这绛色菊品种特殊确实不好培育。臣下,或许有办法一试。”

    “噢,你有什么办法?”皇后冷眼瞪着云燕璟,正愁没处发落,这贱人竟自己送上门。

    云燕璟再向皇后行一礼,之后对老园丁说:“老伯,有种小虫子最爱啃食绛色菊,你可以试着熏艾叶驱虫。另外你看根部这锯齿叶片的杂草,它里面的毒性也让花不爱生长,要仔细检查一一拔去。”

    “是是是,多谢小君提点。”老园丁感念云燕璟为自己解围。

    “璟侍君真是多才多艺,你又如何知道种花的?”郁嫔半笑着问了一句。

    云燕璟答:“臣下在南燕时略通园艺,也种过此绛菊。南北燕一水之隔土壤类似,臣家乡的方法应当可行。”

    “哼。”悦音侍君讲话难听:“绛红富贵菊是菊中之后,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种?爬龙床还不够,还想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

    “闭嘴!”虽然愿意见云燕璟被骂,但皇后也觉悦音侍君说的太粗俗不中听,就下令其禁声。

    云燕璟近来再次受宠,整他不能太显眼,办法有的是。

    于是皇后也假意笑道:“既然璟侍君有妙法子,那本宫便将这菊园托付给你。园丁年老体衰让他出宫算了,下一任没接替之前,辛苦璟侍君为本宫种好富贵菊。本宫想见绛红盛开,你每天要来御花园挑水除草浇花,直到满园大放。可一时一刻不能懈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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