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九月初一,林皇后遵循宫规到慈宁殿向太后问安。除云燕璟照管菊花缺席,其他妃侍也都跟随着皇后,一众人好不热闹。

    太后喜静,慈宁殿伺候的人并不多。只有个高个子上年岁嬷嬷,偏耳朵聋的可以,同皇后比比划划答非所问。

    费力交流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是太后娘娘不在。皇后自打大婚还没见过婆母的面,也不知这位老人家什么性情。

    入宫来诸多不顺,不得皇帝青眼被个南燕贱人争宠,想找太后撑腰又几次给拒之门外。林皇后满脸悻悻,她冲身后莺莺燕燕端架子教导几句,大家都无功而返了。

    ……

    御花园。

    老婆婆果然如约,又来和云燕璟相见。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包,也是用帕子仔细裹着的糕点。

    “来,孩子,今天尝尝我手艺。”

    云燕璟笑了,同样拿出自己的。“好,我们换着吃,婆婆您先坐下。”

    菊花从里,青石板上,一老一少两个忘年交分享美食。

    “哎,你也做了枣泥酥,和我的还挺像呐。我儿子最爱吃这个啦!”老婆婆惊喜发现两人竟带了相同的点心。

    云燕璟也意外。“是呀,不过您这份更精致。我小时候有个朋友很喜欢吃,我就特意为他学的。”

    “孩子你好有心,那朋友遇上你真是有福气!”

    “谁晓得呢,都是从前的事。如今他长大了不知口味变没变,还想不想再要枣泥酥?”

    云燕璟显出淡淡忧伤,马上又掩饰过去询问老婆婆:“婆婆您呢,您儿子多大?您在宫里当差想不想他?”

    “想他干什么,儿女全是父母的债。不提那混小子了,乖孩子,我以后叫你璟儿吧,你比我儿子强得多。快,再吃一口婆婆的糕点。”

    “嗯,婆婆我要吃不下了。”

    “才哪儿到哪儿,多吃点儿没关系,我觉得你长胖些更好看!”

    盛情难却,云燕璟被老婆婆喂点心,尽管挺撑比较难受,但他心里却很幸福很甜。自从母亲去世又拜别老父,已经很久没有长辈对他这样好了。

    忽然不知因何胃中一阵翻涌,刚刚香甜的枣泥酥瞬间变了味儿,云燕璟只觉恶心想呕。

    “哟璟儿,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可能吃得太急。”

    “快来喝口水。”

    老婆婆很关切,把随身水囊递过去。云燕璟灌下一口,谁料胃里的反应不但没减轻反而更加强烈,他实在忍不住哇地全吐出来。

    “璟儿,你别是生病了吧?”

    怕老人家担心,云燕璟红着眼圈儿扭过头摆手。“没关系的,我,我缓一会儿就好。”

    老婆婆渐渐想到什么,她似乎懂些医理,把手搭上云燕璟腕子,沉吟片刻舒展开眉头笑了。

    “我估计不是大病,还要恭喜你。璟儿,你十有八九是有身孕了!”

    “什么?身……身孕?”云燕璟顿时惊了傻了,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小腹。

    老婆婆话还没说完:“你呀,不能再干挑水的重活儿了,得找个御医好好瞧瞧。男子孕育比女子更艰难危险,要及早保养安胎。”

    都不知道老婆婆何时走的,云燕璟呆坐在花丛边良久。他用手摸着下腹喃喃自语:“怎么会?才一个多月便有孕了。是他的……是我和他的,阿栩哥哥……”

    ……

    缓解一下情绪才回夜阑阁,红绡迎面就问:“小君脸色不好,是不是累着了?早说过让我来干,你呀就自己逞强。皇后他们也实在太刁难人!”

    怕大姐姐又讲出不该讲的,云燕璟要岔开话题。目前尚未确定,他并没跟红绡说身孕的事,却也忧心忡忡问:“红绡姐姐,如果这宫里的皇子并非嫡出,将来命运会怎样?”

    红绡只做闲聊,边收拾东西边答:“这个嘛,宫中好些年没诞生皇子了,上一位还是咱们陛下。命运怎样看机缘吧,看生他的那位有没有地位受不受宠,好的话裂土封王,不济的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照样受欺负,一辈子没前途。”

    “是吗。”云燕璟微微叹气,想到自己的质子身份和最低等侍君封号,想到喜怒不定的君王以及周围怨毒的冷眼,他很忧心腹中孩儿的将来。

    红绡在南燕皇宫时间长,了解事情也多,就神秘兮兮告诉云燕璟:“小君知道吗,咱们宫里还有位和陛下平辈的宗室子呢,按理该叫小殿下的。”

    “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云燕璟有点儿好奇,宫中统共就这些主子,听说贺兰栩弟兄姊妹全无,太后只生了他一个,而且旁支近亲也没有什么人。

    “说来话长。”红绡细述其中缘故。

    “当年陛下被掳走,到南燕生死未卜,太后是女人家没什么主意。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林相为首,力主倾尽全力救回陛下;而另一派想再立新君,不知从哪儿弄个男孩儿才两岁,七拐八拐说是贺兰宗室子,非要让他当皇帝。”

    “还有这事?”云燕璟不料竟窥见北燕皇室一段隐秘,他真的关注起来,要红绡继续讲。

    红绡喝口水,拿云燕璟当自己人,把这些年的所闻和盘托出。

    “林相当时硬顶着,筹措钱款终于迎陛下回归,后来国家见了起色,那些要立新主的大臣全让陛下革除了。林相居首功,不然哪能封他女儿为后!”

    “那个宗室子呢,以后怎么样了?”云燕璟追问。

    红绡答:“宗室子说是身世不明,扶他的人都倒了,更找不见父母亲人。太后心善把他养在宫里,但无名无分没人当是主子,太后年纪大顾不过来,只能随他东游西荡。有时候在慈宁殿附近还能看见他呐,过了十岁都没读书开蒙,野马驹子一样!”

    莫非,就是满脸脏兮兮拿走自己糕点的男孩儿?

    云燕璟脑海中浮现那双忽闪闪大眼,确实带着些懵懂,但他眼底有光,如果得到好的教导也该是个聪明灵慧的。

    稚童无辜,被卷入这皇家争端成了弃子牺牲品,实在可叹可惜。

    细想想,这孩子的经历同贺兰栩倒有几分相像呢。

    云燕璟感慨红尘沧桑,总有不幸的人在其中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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