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阳是一个小县城,并不发达,从深汕坐动车需要近5个小时才到站点,其后还需打车近2小时才能抵达麦阳。
许诺如今已经到达麦阳,先去拜访了伯父伯母一家,留宿一晚。
她高中在麦阳中学就读,离爷爷家比较远,回家比较麻烦加之诸多元素,就一直寄住在伯父家中。
第二天她就乘坐大巴回乡下。
这几年,民生已经大大改善,以往崎岖弯折的路变得平坦宽大。
一路上,许诺发现,这边修建起了许多娱乐设施,比以往繁华热闹了许多。再往里,房屋逐渐稀少,远远就能看到金灿灿的一片田地。
如今正值秋季。一片金黄的谷穗,微风吹过,稻叶发出一片砂砾般的沙沙声,那稻谷沉甸甸的压弯了腰,像一张长厚厚的金色地毯,依稀还能看见期间辛勤收割的农民。
许诺下了车,带着谷香的秋风迎面吹来,沁人肺腑。
她轻嗅一口,眼底有迷恋亦有化不开的哀伤。
自她在深汕稳定下来工作后已经4年没有回来了。
许诺缓了一下心神,循着记忆回到家中。
房屋老旧,由于许久未曾有人居住,显得苍凉破败。
“吱呀”一声,许诺推开门,右上角的蜘蛛受到惊吓一咕溜不知道跑到拿去,只留下蛛网。
许诺垂眸看了眼双手,白皙的手上沾了灰尘。
“手怎么这么脏,快过来洗手”
“知道啦,阿玛”
一位黑发掺杂着几缕花白,脸上爬上皱纹的老太太拉着小女孩的手,边说边领着小女孩走。
老太太的眉眼并不似其他老人那般慈祥,而是带了一丝被生活磨炼出来的刻薄,说话也不是很温柔,但仔细听却能听出其间的关心。
许诺想起小时候,无奈一笑,她的阿玛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她轻车熟路的找到水龙头,拧开,先等它放了好一会儿,不再流出黄水才伸手去洗,轻轻搓了两下。
环视一周,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家具上都落满了灰,偶尔还会蹿出一两只小老鼠,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回来过了,而她家又住的偏,附近的人家也早就搬走,只有她们住,等到爷爷奶奶接连去世,然后许诺离开,就彻底成荒野无人居住了。
许诺叹了口气,上楼找到自己曾经的房间,简单打扫拾掇出可以居住的地方,此时已接近傍晚,天色渐暗,许诺收拾完便直接躺下了。
被褥是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所幸当初放了樟脑丸,不至于发霉,但由于存放过久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了些味道,许诺拿到天台晒了一会儿才铺上的。
虽然条件简陋,但许诺还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未能睡到天亮,才到午夜,许诺就幽幽转醒,盯着斑驳的天花板,甚至还能听到老鼠翻爬的声响。
她这一天早上只简单吃了两个包子便没在碰过任何吃食了,然后舟车劳顿,打扫卫生,实在耗费不少体力,这会儿竟生生被饿醒。
她翻了个身,肚子便传来叫声,再翻身,又叫。
许诺:……叫吧叫吧,反正也没有吃的,叫了也没用。
许诺拍了两下肚子,试图让它安静。
“咕噜~”
……
许诺眨了眨眼,彻底没了睡意。
她透过薄薄的窗帘,可以感到外面夜色的浓烈,一如多年前,那个夜色沉沉。
“诺诺,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好大学,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可以靠父母,你不行,你爸爸那个不争气的,你又没有妈妈,这几年还好,我和你阿爷可以帮你,但几年后就变成一抔黄土了,更加帮不了你……”说着说着,阿玛那双苍老的眼里就就开始泛红。
楼下是阿爷和父亲的争吵,越来越大声,甚至能听到巴掌的清脆声,随后就是父亲摔门而出的响声。
楼上,阿玛抱着小许诺一边骂她那不争气的爸爸,一边给许诺讲道理,一边抹眼垂泪。
那时候的许诺啊,才9岁,刚上二年级,懵懵懂懂,看到阿玛哭,自己也跟着哭,“我。。我会努力的。。我会的。。。哇~阿。。阿玛你。你别哭。”
那时候的许诺恨死她的父亲了,因为他一出现,害的阿爷生气、阿奶难过,平静的生活被一下子打破。
后来许诺放学回来甚至还能看到一群人来向阿爷讨债,是她父亲欠的揍凭什么来找阿爷。
她去问阿玛,阿玛就哭,直呼造了什么孽。
在许书义出现前,许诺幻想过他的父亲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能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出门这么久肯定是为了打工赚钱养活他们;可能是一个很爱母亲的人,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的离开所有才一个人跑出去不回家;可能是……
在见到许书的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灭了。
许诺揉了揉眉心,过往种种如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里浮现。
许诺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记忆会变得模糊,没想到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楚,也许是故地重游,勾起回忆。
想着想着,许诺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诺诺,诺诺”
江离捧着许诺的脸,轻轻地唤她。
“水”微弱地声音传来。
江离立马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取出已经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扶起许诺,将瓶口对上她的嘴,小心翼翼地调好瓶子的角度,缓慢往她口中渡水。
即使还未清醒,许诺刚一碰到水,身体便主动配合咽下。
咽了几口,许诺的睫毛颤了颤,才慢慢的睁开眼睛,迷茫。
呆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里面盛满关心,许诺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洛萧,突然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江离慌张。
“饿”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此刻还带着委屈。
江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赶忙从包里再拿出几个面包和压缩饼干。
许诺吃了东西,才缓过来,迟钝的大脑才开始工作,她将视线落在江离身上,看了良久,盯的江离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许诺惊讶一瞬,然后冷淡的问他,不复刚才的甜软。
江离扯了一下嘴角,这姑娘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现在才问。
要是他是坏人,刚刚岂不是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想到这,江离张口就想斥责。
许诺冷冷看着他,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想骂我?”
江离:……
这情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从前,也是她在闹,他想说几句,就被小姑娘提前看透,然后被她当成渣男,用质问负心汉的语气指着鼻子问“你想骂我?”又或者小姑娘捂着胸口,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两眼泪汪汪,带着哭腔问“你想骂我?”
无论哪种情形,江离都不舍得再说她了,还能怎么办自己找的媳妇,只能宠着,大不了以后多看着点就是了。
江离想着想着突然笑出了声,当初的小姑娘当真是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活脱脱一个戏精。
如今这般冷淡的口气倒是又让江离充满了新鲜稀奇。
许诺皱了一下眉,他笑什么。
江离显然感受到了许诺眼里的疑惑,然而他并没有打算为他解惑,他睨了一眼许诺,觉得许诺应该没事了,便懒洋洋地起身,走到门口才慢悠悠地回了句“不敢。”
对于他为什么会到这里只字不提。
许诺抿了抿嘴,也不再问,反正与她无关。
她又躺了一会儿,发了下呆,才起床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去洗漱。
等她下楼时怔了一下,房屋已经被打扫的整洁干净,院子里摆着些许家具,正晒着太阳。
男人围着围裙在灶台边上翻炒着不知从哪来的鸡蛋,清隽的脸上粘了些许烟灰,大概是在烧柴的时候粘上的,额上冒出汗珠,他用袖子胡乱擦掉,目光认真。
边上的高压锅已经开始有气喷出来,许诺封闭已久的世界突然有了生气。
许诺的手慢慢抚上胸口,突然感觉暖暖的,眼底也有了热意。
泪眼模糊间看着男人的背影就和洛萧的身影重合了,一瞬间,她心里有了个荒诞大胆的猜想。
感受到背后的强烈的目光,江离回头,冷不丁撞见许诺泪水盈眶的双眼,心狠狠的抽了下,他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慌乱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许诺身边,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却又
碍于手上的油渍,讷讷不赶碰许诺。
他想要像以前一样亲吻她眼角的泪珠,却又怕许诺骂她登徒子。
“别哭,好吗?”略微沙哑低沉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了的心疼。
他这一开口,许诺的泪珠更是不要命的往下掉,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就是她想的那样。
是了,他从不会问她为什么哭,只会第一时间哄着她,让她别哭。
江离有些头疼无奈,她要是号啕大哭也就罢了,偏偏一声不吭只是自己掉着眼泪。
他根本不知道许诺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哄。
锅里传来了焦味。
许诺自己抹了一把眼泪,盯着江离那张脸看了两秒,仿佛要透过这身皮囊看到他的灵魂。
江离也任由她看,只要不哭都行。
“别跟过来。”
江离看着许诺跑开的身影,又闻了闻空气中的焦味,头更疼了,所以这小祖宗到底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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