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两人在驿站挑了张桌子坐下。
这处驿站离云梦乡已经不远,后面是个镇子,恰逢早市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步枕吟图清净就没去那边,反正在哪儿吃饭不是吃。
两人都不是喜重口的人,她点了笼包子配米粥,萧思寻点了碗清汤馄饨。
正吃着,镇子上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步枕吟不由得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好奇地望过去。
一处早点摊前,一个白发老汉神色十分激动,似乎在央求其中一桌的客人。
那桌端正坐着一男一女,极为年轻,估摸着只有十五六岁,从他们的装扮和举止来看,不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小姐。
再细看,两人腰间都配着剑,再加上那一身因为太过洁白无垢而十分显眼的衣袍,步枕吟就有点回过味来了。
这不是清寂道弟子的统一制服和搭配么。
步枕吟心下犯嘀咕:清寂道的出现在这里干什么,而且怎么只有两个弟子?
因为相隔有段距离,他们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实在听不全。
倒不是她有偷听人讲话的特殊癖好,而是她隐约记得云梦乡这段剧情中好像有清寂道的人参与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反正多了解一点信息也好,以防万一。
步枕吟的神情变化被萧思寻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他放下筷子,问:“你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步枕吟点点头,看神色他也已经知道那两人的身份。
想到这儿,她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萧思寻确实是重生过来的,那他对于前世发生过的事多多少少应该有些印象。
不过她也不能直接问就是了,萧思寻就算知道又凭什么告诉她,而且由他口中直接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蠢,完全属于自爆卡车,他可不一点也像那种蠢人,所以这题目前无解。
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过去那边,却见萧思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什么小玩意,松开手指,一个比沙粒大不了多少,肉眼几乎很难看清的小点悬停在了她眼前。
要不是她刻意观察着萧思寻的举动,不然还真的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个小东西从他手里飞了出来。
那小东西因为太小,完全看不清颜色,甚至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
步枕吟好奇:“这是什么?”
萧思寻道:“听声虫。”
既然取这个名字,想来是能听声收音,步枕吟心说。
“这么小,很难让人发现,真是个大宝贝。”
她才夸完,那小点就在空中绕着圈儿转了两周,看得出很快乐。
“这么不经夸——以前没人夸它吗?”
“没有。”
步枕吟:“为啥?”
萧思寻:“除了我,没人见过它。”
说罢,他轻道一声“去”,听声虫便听话地遵从主人的命令,急速扇着翅膀,像一粒渺小的尘埃一路隐蔽地飞到了那白袍少年脚下,轻轻落在他靴子上不动了。
步枕吟接过萧思寻递过来的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铃铛,按照他所言放在耳边,金老汉的声音立马就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修士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小孙女吧!我给您磕头了!”
“你先起来。”白袍少年拧起俊眉,“你不告诉我事情经过,跪着有什么用。”
老汉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抹着眼泪开始讲述事情原委。
原来这老汉姓金,金家镇人士,大儿子夫妻几年前双双因病撒手人寰,只留下唯一的小孙女小云儿和他相依为命。
就在几天前,得知嫁到贺兰城的小女儿自缢而亡,即日下葬。
金老汉遂带着小孙女急匆匆赶赴贺兰城,行到驿站之时,实在疲惫至极,便带着小云儿在镇子上歇了一晚。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却慌张地发现小云儿不见了,金老汉急急忙忙在镇子上四处问人,却是哪里有人见过云儿的影子。
而这一问让他问出镇上一个传闻,那人告诉他镇子以前也出过几起小孩失踪的事情。后来尸体被发现遗弃在南边竹林里,全身血液都被吸得一干二净。
有人说这是丧心病狂的变态凶徒做的,也有人说是食婴鬼一类的邪魔妖物做的。
金老汉一听,顿时几近崩溃,却没想到正好在镇子上碰上清寂道的修士,这才有了步枕吟和萧思寻现在看到的一幕。
“修士大人,我老汉这辈子凄苦,儿子去了,女儿也去了,我就只有小云儿这么一个孙女了!她平时很乖的,不吵也不闹,最喜欢跟在我后面,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还才那么小,我老汉要是把她弄丢了,死了后怎么有颜面去见她爹娘啊!剑士大人,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小云儿!”
“你确定小云儿不是躲在哪里,或是你不小心将她落在哪里了?”白袍少年蹙眉肃色道。
“我把整个客栈和去过没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小云儿。”
白袍少年点点头,然后道:“你手上有没有属于小云儿的东西,衣服,手镯一类的。”
金老汉有些茫然:“您要这些干什么?”
“找小云儿。”
金老汉忙道:“有有有,包袱里有我给小云儿准备的换洗衣物,不过还在客栈里,我现在就去取来!”
少年一把拉住他,“不用了,我看你身上就有现成的。”
说着,右手伸过去,从金老汉肩膀上的衣服褶皱里捻下一根头发丝。
“这是她的头发吗?”
“是的,这是小云儿的头发,又软又细,不是很黑,还有些打卷儿。”
金老汉难掩欣喜神色。
太好了,他这是遇到高人了,小云儿有救了!
“修士大人,您要是能帮老汉找到小云儿,老汉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白袍少年一挥手,道:“你也不用一直叫我修士大人,我不是什么大人。”
“那敢问大人……”
少年有些不耐地打断他:“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孟星楼就行了。”
步枕吟记起来,孟星楼是清寂道三大峰主之一谢清念的徒弟,那次在萧思寻瑕心台比试的回忆中,这个名字也出现过,所以她有些印象。
她继续听下去。
取得小云儿的头发丝后,孟星楼从怀中摸出一枚银叶子,接着将那根头发丝放于其上,合起手掌,淡淡的白光从他两掌间溢出,
步枕吟眼尖,认出那枚银叶子应该是清寂道的独门宝贝之一,飞银叶。
原文中有过描写,使用时将沾染上要寻之人气息的东西置于其上,注入灵力,便可指引方向。
和萧思寻的赤翎烛有些相似,都可以用来寻人觅物。
不过赤翎烛可以多次使用,但这银叶子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化成齑粉,属于一次性消耗物品。
光芒过后,孟星楼摊开手掌,那银叶子像叶小舟似的漂浮在空中。
少年喝了一声:“去。”
瞬间似有风起,推着银叶子悠悠地往前飞。
步枕吟看着金老汉那边,却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这银叶子怎么朝着她飞过来了?!
孟星楼和步枕吟目光蓦然对上,紧接着少年脸色一沉,刷地拔出腰间佩剑,白衣翻飞,直直朝她冲过来。
瞬息中,步枕吟只觉一股巨大气浪扑向他们三人,但并非来自前方的孟星楼。
“后面。”萧思寻提醒道。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面前的桌子轰隆一声被掀飞了,连带打翻了隔壁正在吃早饭的几桌,哐哐当当汤水洒了一地。
步枕吟倒不慌,反应迅速地往后退了两步,顺便眼疾手快地端走了桌上吃到一半的那笼包子。
打架可以,不要浪费粮食。
萧思寻提醒她后就飞快闪身站到了一旁,这点小闹还伤不到他们师徒二人,但隔壁桌那些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就遭了殃了。
有个络腮胡大汉被糊了一身热汤,烫得在原地叽哩哇啦地跳脚。
“他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掀老子桌子!没看见老子正喝汤呢!!!”
话刚说完,身后传来锅碗瓢盆哗啦落地的声响。
众人齐齐转头往后看,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闪到了驿亭后面。
这人不是招呼他们的驿站老板么。
“别跑!”大汉睚眦欲裂,一口大白牙咬得咔咔作响:“干了坏事就想跑,还有没有王法,你给老子站住!咱们去见官!”说完跳起来就去追人。
“借过。”
那银叶子紧跟那道身影飞去,便见孟星楼轰然斩碎木桌后,也提剑急急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跟他一道的少女执剑跑了过来,面带歉意地跟遭受无妄之灾的驿站这群人说了声“抱歉了各位,请稍等片刻,我们会回来处理这件事的”便也迅速跟了过去。
步枕吟稍稍一分析,心里便有了数。
孟星楼那银叶子指向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掌柜,这掌柜反应如此剧烈,想必心中有鬼,很可能跟小云儿的失踪有关。
刚才孟星楼和那少女经过他们身边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按他们的年龄推算,萧思寻坠入忘忧墟后,孟星楼和那少女应该才进入清寂道,不认识他很正常。
就算认识萧思寻的人再见着他,大概也会因为惊讶万分而不敢相认——
这人不仅还活着,而且这十年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
他仍是十年前的模样,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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