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平静地看着冰原上发生的一切,对大凤姐说,‘发烟火令吧!’大凤姐依令从背上皮囊中取出一支花筒火箭,克服着双手的颤抖,从怀中取出一个幌火摺点著了,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枚火箭冲天而起,飞到高空,放出一道蓝烟,蓝烟中火花四溅,久久不散。一万锐士知道这是进军的讯号。这时,二凤姐举起牦牛角,呜呜吹响冲锋号角,在凄厉刺耳的号角声中,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边山坳上射了出去,呜呜声响,划过长空,飞跃山坡下已经冻结成冰块的无数残肢,落在那一排木柱后方。左将军虞之期于马上,将手中长枪向身前重重一挥,随后,当先一马,冲下山坡,马蹄踏着地上已结成冰面的残肢,‘哒哒哒’的声音向远方传递,向前方的木柱疾驰而去。数千锐士得令,紧随虞之期,纵马下去,来到木柱处,下马站在木柱后方,齐齐向溃退的齐军步卒放出第一轮羽箭,然后,是第二轮,我军士卒齐齐半躺于雪地上,用脚撑开长弓,搭上长箭,几十名将官高呼‘风,风,风,风’,在震耳的吼声中,第二轮羽箭望空远远地飞去;第三轮齐射在高呼的‘风’声中,又是远远的射出,瞬间遮住了远方的天空,随之,是第四轮,是第五轮,是第六轮,是第七轮,是第八轮,是第九轮,是第十轮。

    “天空中箭如飞蝗,落下时,便又有无数惊惧后退的齐军步卒倒下。十轮箭后,锐士们齐齐上前,有条不紊地将弦刃与蚕丝垫片从粗大的木柱上取下,放在专用的皮囊中。这项工作对于跟随主公麾下的将士们已经熟极而流,一会,弦刃之阵打开。

    “众军上马,向溃退的齐军追杀上去。

    “齐军被箭矢所伤者不计其数,开始散乱,军械旌旗纷纷扑地。夔鼓声中,主公静静地看着山坡下远远的冰原,那里的战场上,齐军倒毙于地的士卒布满了整个冰原,军心已沮,败像已露。此时,夕阳已下,只在西边天空里留下通红一片,烟霞如血,投映在主公的面具上,投映在主公染血的白衣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汉白玉雕像,清冷而伟岸!

    “我与十七个姐妹分列主公左右,心中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便似这战争的胜利,我大陈锐士是理所当然。

    “齐军余下的数万军卒丢盔弃甲,纷纷向临淄城溃散而去,我大陈的军旗所指,锐士紧紧追去,左右两翼伏兵已已杀到,箭如飞蝗,射向大齐溃军。

    “齐军统帅田奢在中军战车上,听哨探回报城中四处皆发烟火,多处粮草被烧,南门已为大陈潜入的暗探所夺,齐王田丹已被宫中侍卫护卫着,带着王室人员从北门而出,往大河奔逃,身旁的诸多将士,或死或伤,血染铁甲,横七竖八摆在面前的战场上。此刻见了这等势头,田奢虽为一代名将,也是暗暗心惊,不由得脸上变色,眼光冰冷,不发一言。他已深知,对面的东陈王后竟能用兵如此,他败了,二十万齐军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齐也将陷入覆灭的亡国之危中。他望向远远的对面,似是想要看清对面的统帅之人何等模样,却除了茫茫冰原,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意识到,虽敌方统帅确有常人不及的神诡巧思,但终归是自己傲慢冒进,被其利用,不禁叹了一口气,心中没有怨恨,一声喟叹,‘该是时候了!’说罢,他任由数百亲兵护卫着他,缓缓退后。

    “此时,紧追而来的大陈锐士们齐声发喊,‘齐军败了!齐军败了!齐军败了!’‘田奢已降!田奢已降!田奢已降!’同时在军心已散的齐军中大斩大杀,大齐军兵听得喊声,都四顾而望,见田奢中军退后,混斗之中,不辨西东。我大陈悍军分几路杀来,两翼伏兵纵马跟进迂回包抄,破袭击杀,如狂飙突进,沉重而宽大的斩马刀每每挥动之下,刀锋过处,齐军兵卒皆是人马皆碎,所向无敌,很快将临淄南门封锁。齐军溃兵见退路已断,天色蒙蒙中,漫山遍野都是喊杀声,震天动地,早已是士无斗志,军心已溃,又听主帅已降,齐军将士纷纷跪地投降。”

    “这一场大战足足延续了五六个时辰,大齐二十万兵马全军覆没,降卒无数,齐军统帅田奢死于乱军之中。又一个白昼来临,清晨时分,一轮太阳的影子从天际的云层后喷薄而出,开始在东边的天空,向这片冰冷大地投下清冷的光辉,缓缓移动,风轻云淡。战斗结束了,我等随在主公身后,纵马走在这战场上,看着四周,只见坡地间,雪地上,血迹成冰,死尸堆陈,枪戈刀戟散落四处,临淄城下到处是残肢断腿,惨呼连连,空气中只有血的腥味,战火硝烟兀自未熄。

    “是的,主公说过,‘田奢是一代名将,因为傲慢与荣誉,他必然像飞蛾一样傻,明知会受伤,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到火上,将自己燃烧成灰烬!我想,主公说的,是正确的。’

    “主公纵马来到临淄城下,向城头上已经树立起来的那面迎风飘展的‘陈’字红色大纛看了看,平静说道,‘战斗结束了!随本帅进城吧。’说罢,主公纵马入城,径直上了城头,站在我大陈国的陈字大纛之下,看着城外四野,气定神闲。此时,艳红的冬日高挂在云天上,一片清朗蓝天,这个冬天最后一群大雁正从城头上空飞过,从极北的北方飞来,向远远的南方飞去,传来‘丫丫’的鸣声。主公仰头看向这南飞的雁群,一时诗兴,随感而发,吟道,‘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北燕山上高峰,红旗漫卷长空。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席间那名青年书生听到这首诗词,不禁慨然而叹:“妙,妙,妙,好诗词,好一句‘不到长城非好汉,’好气魄,真是千古绝句,好一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王后娘娘心怀天下苍生,志向高远,雄心万丈,真乃巾帼英豪也,竟是让天下众多须眉折腰,让我等读书人情何以堪呀!”端起酒来,与同桌几位学子碰了碰,将眼闭上,与这几位学子同时一饮而尽,竟也显得颇有些豪气干云。

    那位被叫做鸣爷的锦衣少年此时听了这首褰裳随口而吟的诗词,眼中也不禁露出振奋之意,拿过面前的酒杯,浅饮一口,左手指尖在面前桌上轻轻击节敲响,口中轻轻吟咏,细细品味,似是深深叹服于褰裳的干云豪气,纵横天地的才情。

    大堂之上立时便有若干能诗会文的才子佳人纷纷交头接耳,对这首褰裳王后于鏖战之后随口而吟的诗词赞赏品评,各个脸上皆是涌显出仰慕之情。

    陈彻听了这首诗词,记得是他前世那位建国伟人于革命的行军途中所作,只是略改了几个字,心想,这母后能吟出他前世历史上宋朝朱敦儒的《渔家傲·谁转琵琶弹侧调》,这时能吟出伟人的诗词也不奇怪,只是这个今世的母亲究竟从那里学来,似乎和自己一样,拥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心中疑惑,对这个母亲身上发生的事情越发不可思议,越来越觉得神秘。

    那三凤继续说道:“诚如方才这位朋友所言,在我大陈国,谁说男儿才英雄,我等女子亦气概。以主公横扫八荒的豪气,这首诗词随即迅速传往北地,令北燕王室惶恐莫名,然后尽一切财力和武备支撑北齐王廷在黄河北岸弹丸之地苟延残喘,以作为北燕国的缓冲之地。”

    三凤儿说到这里,轻轻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堂上众人仍静默倾听,笑了笑,端起酒碗,说道:“各位朋友,这场临淄之战就是这样的,至于主公在临淄稍作休整,便又对齐王作穷寇之追,追亡逐北直达黄河南岸,那些战事还有很多,便不再讲了,让大家见笑了。”

    堂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大家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那名说书艺人向三凤等人抱拳行了一礼,言辞极是恳切,说道:“不敢不敢,多谢这位三凤英雄,今日为我等细细讲来,让我等一饱耳福,如亲临其境,真是此生之大幸!”

    三凤微笑颔首,抱拳回了一礼,缓缓落座,眼光向陈彻投过来,又看了看陈彻左侧的绣锦刀,似是欲言又止。便有十几个食客端了酒杯,过来向这七位英雄敬酒。

    陈彻见她时不时看向自己,心中微觉奇怪,却也不放在心上,看了看窗外天光,已近正午,摸了摸肚皮,对鱼简兮说道:“我们把早茶吃成了正餐,你远来是客,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们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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