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豆铭问了萧楼一个问题,萧楼没有答得出来。
“你觉得我好看吗?”
萧楼:……
“你不用想拖延时间,警察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萧楼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坦白从宽吧,别让担心你的人伤心。”
豆铭说:“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我会自杀。”
“为什么!”萧楼实在不明白,“落入警察手里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你就不能为你家里人想想吗……”
豆铭笑了笑,露出了嘴里沾血的牙。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觉得我好看吗?”
“我说我觉得你很好看好看爆了好看颠了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我答应啊。”
萧楼开始端详起豆铭,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你很好看。”
“哈哈哈哈哈!”
原本平静的人忽然疯狂大笑起来,血盆大口恐怖极了,可他眼睛微微闪烁又像是一只被丢弃了的小猫咪,可怜极了。
萧楼皱起眉头,握着刀口的手也在暗自发紧。
他听见豆铭格外平静地说:“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自与豆铭相遇,他也从来没听见过豆铭这么正经的一句话。
萧楼觉得这一句话里面有很多故事。
可豆铭很显然没有想继续说下去。
“我会坦白从宽的。”豆铭说,“谢谢你。”
“啊?”
“谢谢你跟我说这句话。”豆铭说,“你现在可以收刀了,免得一会儿警察来了看见你这样,说不定会误会。我可不想临了还要欠你。”
“哦哦哦!”萧楼后知后觉地扔了刀,就地在豆铭旁边躺下,“其实我没有报警,我是吓他们的。……也想吓你,因为我想让你自首。”
豆铭静静听他说着。
“以前我跟踪过你,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你的。对不起。”
“不……”
“也不用,因为你就是那样的人,我又没冤枉你。”
豆铭:“……你,为什么想让我自首?”
萧楼说:“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只要知道,你一定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就好了。”
“明天就去自首吧,如果你的罪孽不深的话。”
豆铭见萧楼没再说下去也就失了兴趣,他说:“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很美好吧。虽然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但肯定是我想象不到的。”
“你……”
“他们说,花只要最后长得美能够艳压群芳就好了,谁会管养育他的是高端肥料还是大粪呢。”
手指扣着地上的沙石,很痒,很难受,却无处发泄。
“他们应该很爱你吧,会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会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会……”其他能有什么好豆铭想不到了,“至少不会制造一个无形的笼子把你困住,至少不会像训练动物那样来训练你。”
萧楼意识到一些事情,歪头看他,可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能试着安慰:“可能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爱你……但他们肯定是爱你的。”
“谁知道呢。可能吧。”豆铭低声呢喃,讽笑着不知所谓却又莫名自信的“他们”。
“什么?”萧楼只听见一些声音,并没有听清楚。
此刻的他听着豆铭的那些话,开始感慨起来。这“父母”二字当得容易做得也容易,于是很多人当成了“父母”,但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把这两个字写得规规整整明明白白。
这世间的不平事,有多少是天生的,又有多少是父母给的呢。
“不对呀他们也没有教你杀人教你干坏事呀!那些被你伤害的人何其无辜!可……”
“嗬!”
萧楼似弹簧一般突然弹坐起来,自个儿的话没说完反倒被豆铭吓了一跳。
他低眼问豆铭:“你咋啦?”
豆铭笑了几声说:“没怎么。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刚才……”萧楼回想了几秒,“我刚才说你杀人。那些被你伤害的人……”
“啊!”豆铭忽然捂着胸口惨叫起来。
“喂喂喂!你咋了!我看他们也没伤到你胸啊!”
豆铭细汗连连,浑身抽搐无法使力。萧楼就赶紧扶起了他。
豆铭挣扎着说话:“这是……老毛病了!过会儿就……过会儿就好了!”
“过会儿好?我看你过会儿好不了啊!老毛病,老毛病的话你身上肯定带了药了的啊!你药在哪儿!”
萧楼往豆铭身上摸,却被豆铭阻止:“真的没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回答我!”
“哎呀你长得很好看很帅很美!都什么时候来还这么自恋!命不晓得有多重要!”萧楼知道事情轻重拿药要紧,谁知豆铭的力气大得惊人。
不是发病了?
萧楼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豆铭说:“你说,作为一个人,是不是不能恩将仇报啊?”
“报”字连带着豆铭的脸都在发力,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那一个“报”字。
疼。
萧楼拼命地揪着豆铭的头发扔开之后终于意识到什么是属于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
喘不过气,喘不过气,是不是就要死了。
这个时候,萧楼是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人被杀死时的感受,终于明白“自首”,“自首”怎么能够了事!
恨!还有,他想活!
远处豆铭癫狂大笑:“无辜?你觉得你无辜吗?哈哈哈哈我就是想杀你!就是想杀你你能耐我何!”
萧楼用力捂着伤口处用力地爬,用力地逃,拼命地逃。
可等待他的是另一块大石头的袭击。
萧楼知道,要想活命光逃命又怎么能行呢。
幸亏月亮亮得很,萧楼寻了块趁手的石头,在豆铭过来时拼命砸向他的脑袋。
砸倒了再砸,直到……直到……
“哈哈哈!哈哈哈!”豆铭说,“你也想杀人!哈哈哈!你也要杀人!”
萧楼片刻愣神,下一秒就被反击。
杀人,他不想的!
“萧楼!”
萧楼吓一哆嗦,听豆铭在自己身后狂啸:“萧楼!你也想杀人!你道貌岸然不是个好人!哈哈哈!你不是想杀我吗?你杀呀!你杀呀!哈哈哈!我等着你来杀!”
鬼使神差地,萧楼朝豆铭踉跄了一步。
两人只五步之遥。
萧楼说:“我这就来杀你!”
话音刚响起他却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豆铭气急败坏拿了石头就扔。
边追边扔。
不知是月亮故意针对还是怎的,他的眼前黑得很,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除了黑暗,只有黑暗。
他只能听见不远处萧楼时不时的闷哼声。
“萧楼!萧楼!萧楼!”
豆铭有怨无处诉,只能将这怨气塞进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里。
萧楼上了一辆出租车。
豆铭面前也停了一辆车。
他认识,并且肯定是因为自己妻子担心自己所以雇了这辆车。
“跟上前面那辆车。跟紧点!跟丢了拿你是问!”
豆铭掩饰不住自己的怒火,上了车那怒火又无法控制地成倍增加,于是坐垫沙发成了他宣泄的工具。
司机老李边开车边递给豆铭一瓶水,明显可以看出他的手在抖。
不过豆铭口渴了,这些细节性的东西他也一向不关心,也自然就注意不了。
喝了之后才来关心萧楼上的那辆车。
可车不见了。
“喂!你怎么追的啊!车呢!人呢!”豆铭愤怒地捶靠坐,捶老李。
老李无动于衷,并且加快了速度。
“喂!你往哪儿开!”豆铭的手接触到了方向盘,“老子叫你追人你给老子在这儿飙车啊!你是不是想死啊!喂!你聋啦!”
“撕拉!”
老李的夹克被扯烂了。
可这时,豆铭却忽然觉得头昏眼花手软脚软,一个使不上劲儿就一屁股墩子坐下去了。
老李嬉皮笑脸地才来跟豆铭说话:“嘿嘿,送你回家要得不!”
他话一说完就启动了车。
很难不知道这是受了命令。
豆铭心里头一阵嘈杂纷乱之音,可嘴巴却是不受控制地飞得比天高。
“真是!呵呵!”不由得傻笑几声,豆铭才吩咐起了后事。
他打电话给柳天方说:“喂!从你那儿出来我刚认识的人,你给我招待招待!要是出了事儿我拿你是问!”
老李这才胆大起来与豆铭搭话:“瞧你说的,招待个人而已,能出个什么事儿啊!”
豆铭笑而不语。
只是前头的镜子里照出来的他活像一只眼睛被剜了的鬼。
老李只是一不小心盯了一眼,一场惊世惨案就差点出世。
“你你你!”老李语无伦次,脑子里中了病毒一般开始恶性循环播放一些蓝脸红衣,白衣红脸,还有一些没有脸……
豆铭“笑”得真诚:“怎么了呀?怎么停车了?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这你可别吓人啊,我听说大晚上的要是停车的话,就很容易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搭车!你得赶紧开走啊!赶紧的!”
“哦哦哦!好好好!”
老李车开得很稳,豆铭也无趣。于是开始擦拭自己脸上的那些血,还有衣服上的那些。
能干净一点是一点,能瞒一点是一点。
到了目的地之后老李就溜了,车底下安了发射器一般。
八点了。
豆铭想着给妻子带点儿吃的,水果她最喜欢,但晚上她又总喜欢吃那些辛辣刺激的。
于是就样样给她拿了点儿。
顺便叫了个化妆的,顺便全身换了套。
还好小区里样样都有,也还好是自动售卖。
哪知刚一开门,一把亮晃晃的菜刀就悬在了他脖子上。
豆铭并没有松手放下手上的东西,只是默默等着后续。
门关了,屋子里黑漆漆的。
有个声音说:“就是你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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