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喝酒的陆璐不知深浅,当啤酒是可乐一样,无所顾忌。
她三杯两盏,喝得又急又猛,将自己喝到烂醉,喝到断片,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宿醉后醒来的陆璐睁开惺忪的双眼,揉了揉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明了起来。
看到酒店套房熟悉的布置,陆璐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
她极力去回想醉酒时的情形,可她的记忆画面也只堪堪停留在ktv包房内的《眉间雪》上。
陆璐在枕边找手机的动静惊动了客厅的执影。
“醒了?头还痛吗?”边说着话,执影一边将床头的手机递给了陆璐。
陆璐抬眼看他,只摇了摇头,接过手机,对他说了句“谢谢”。
她按了按电源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原来连七点都还未到。
“你不是今天早上的飞机吗?”算算时间,他也该出发了。
执影低头瞥了一眼手表,点头道:“我约了车,应该过会儿就会来了。”
执影本想说时间还早,让陆璐继续休息,可陆璐却执意要去机场送他。
陆璐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甚至,在网约车到来之际,她还从执影的早饭里匀出了两个小笼包下肚。
去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二人同坐在后排,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二人中间仍是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
“昨晚……是我叫你来接我的吗?”刚才时间紧迫,她没来得及问。
执影回忆道:“我昨晚想问你有没有回寝室,但看你一直没回复,就打了个电话过去。应该是你那个师姐接的电话?她说你喝醉了。”
陆璐讪然一笑,说道:“我第一次喝酒,没想到这么容易喝醉。”
“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要多多注意。”他淡淡地道。
她听到他口中的“以后”二字,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可脸上却故作着寻常。
“忘了问,你昨天的合作,谈得怎么样?”她似乎在寻找一个可能的契机,像剧作老师爱讲的“最后一分钟营救”一样,也许在最后的关头,事情会有转机。
而她与执影,也还能贪得一线生机。
执影动了动唇,却没有立时开口。
最后,他扶了扶眼镜,朝她摇了摇头,而陆璐也眨了眨眼睛,扯着嘴角,明白了他的意会。
陆璐的神情变化落在执影眼中,他想,她是真的不擅长掩藏情绪,一点点的难过都会写满她的那双眼。
怪只怪,从前的他与她隔着屏幕,想拆穿她的故作坚强,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其实,他也并非忍心看她这般失神落魄。
只是,眼下的执影也不敢对他与陆璐的未来打包票。
比起重燃希望过后的更加失望,执影想,倒不如他保留一线,日后如有机会,还能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执影成为了希望女神厄尔庇斯的信徒,他期望着,这一天不要让他等待太久。
车厢内沉默得让人不安,陆璐将脑袋靠在车窗边,信口找着话题:“我昨晚喝醉,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吧?”
执影的嘴边抿出丝笑,反问她道:“要唱歌,还吵着要上游戏、做日常,算不算?”
“那后来呢?”她想听听,执影最后是如何劝服她的。
“你想唱歌我就让你唱了。”
陆璐天生五音不全,没什么音乐细胞。
她心知肚明,自己清醒时也唱不出什么天籁之音,更何况是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呢?
只是,她嘴上还是不愿承认这一点,偏逼问着执影,她唱得好不好听。
“好听。”他神情诚恳,不似勉强。
这样的答案落在陆璐耳中,总觉执影太过讨好与敷衍。
她又转了话题,不再追根究底地问他如何评价她的唱功,转而问起“做日常”又是怎么一回事。
执影回想了一番,留了一半的话,真假掺半地说道:“我说我帮你做日常,你问我会不会做,要不要你教。然后你教着教着,就睡着了。”
“没了?”
“没了。”他又逗她道,“难道你还真期待,你借着喝醉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陆璐轻松一笑,自夸道:“那证明我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即使喝醉了,也还是很有规矩的。”
执影与她相视,二人俱是一笑,绝口不提即将分别的悲伤。
陆璐不知执影是如何想的,但她总想,她留给执影最后的印象,一定得是开开朗朗,高高兴兴的。
机场来来往往的旅人皆是行色匆忙的模样,就像陆璐与执影在地铁站初遇之时,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潮一样。
陆璐站在这些人之间,有一瞬间的失神和恍惚。
执影换好登机牌,转身时,看到险些淹没在人潮里的陆璐。
游戏也好,现实也罢,他总希望,他能在一抬眼的地方,就看见她。
“陆璐。”他喊了她一声。
陆璐闻声而动,转过头,对上他目光。
其实,对陆璐而言,她何尝没有期盼过,期盼他能出现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
她不再回避与他的对视,目光也贪婪地停在他身上,因为陆璐明白,眼下的每一刻都是一种奢侈。
陆璐迈步向前,跟上执影的脚步,走在了他的左手边。
垂眸时,陆璐瞥见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以及,自己空空荡荡,无处安放的右手。
距离她牵上他的手,其实也只不过差一个伸手。
陆璐轻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陆璐陪同执影办理完行李的托运,在送执影过安检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在长队前停下了脚步。
每一段行程都有终点,在这一片人头攒动的队列之外,便是陆璐此行的终点。
她找着话题,关心他妈妈的病情,和执影说,如果有情况的话,一定要告诉她。
执影笑得淡然,对她说了句“好”。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赶紧过安检吧。”她看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主动催促着执影。
执影也絮絮提醒着陆璐,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一个人在寝室要照顾好自己,诸如此类。
她开着玩笑,取笑着执影的老气横秋。
二人的道别之词也许还有千言万语未尽,但在此刻,也只能悉数化为不可胜言的“保重”二字。
陆璐忽地觉得,这两个字倒很有一种江湖意味,她与执影的这场分别,分得倒挺像一对江湖儿女的。
她站在不远处,眼看执影就要过安检,终于明白,原来看一个人背影的滋味,是那么的不好受。
陆璐没能忍住,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尹澈。”
顺着她的声音,尹澈的目光穿过漫漫人海,还是于第一时间,找到了人海之中的陆璐。
在尹澈的印象中,这是陆璐第一次用“尹澈”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尹澈无声地动了动唇,但也许,他其实是出了声音的,只是机场的环境太过嘈杂,陆璐并不能将他的声音听清。
她辨认着他的口型,猜测他也许是在说,“回去吧”。
如果陆璐是这段分别戏的导演,她想,她一定会要求摄影师用抽格镜头,将机场往来匆匆的人潮拍成一派虚幻的影子,唯独留下她与尹澈,在人影幢幢中遗世而立。
她也许还会给这段戏配上一段旁白,幽怨地说着,今天的分别,距她与尹澈在游戏里的初遇,足有1115天。
但阿璐其实也记不清那个初遇的日子,也许并不是1115天。
可仔细想来,1112天,亦或是1118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这一刻,他们分开了,也许再不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阿璐会记得,这是他们分别的第一天,在2018年的8月初的某一天,在上午的9时9分零26秒。
在尹澈离开后,陆璐的日子又恢复如常。
写稿,交稿,改稿,交稿。
过了几天,啾啾激动地和她说,说微博已经官宣了,今年九周年线下活动就在帝都。
啾啾是北方人,却在南方上学,与她这个在北方上学的南方人截然相反。
啾啾的家乡离帝都不算远,月底周年活动之时,他也还未开学,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凑一凑周年庆的热闹。
“回头我去线下,给你带周边!带郭炜炜的签名!”啾啾放下豪言壮语。
陆璐却是轻描淡写,回了他一句,说她到时候也会去线下的。
“行啊!”
“回头你订酒店的时候告诉我,我们订在一起!”啾啾恨不得立刻开始做此次线下面基之旅的计划。
“不用了,你自己订吧,我就在帝都上学。”
认识这么久,啾啾也是头一回听陆璐主动提起她三次元的情况。
他意外之余,更多地还是感慨,这么一想,其实他与陆璐离得并不算远。如果不是出了那些818事件,兴许他和陆璐早就有机会在线下面基了。
想到面基,啾啾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另一个人物。
啾啾试探性地问道:“话说,你和执老师……”
尹澈这段时间一直未开直播。
作为尹澈的半个官方代言人,风浅的说法是,他近来在外出差,而后家里又出了点事情,这才耽搁了直播。
只是,粉丝也好,贴吧吃瓜群众也罢,都在或多或少地猜测,尹澈是不是受了陆璐被818的影响,继而也淡了直播的心思。
啾啾虽从陆璐这里听说了尹澈来线下和她见面的消息,但这种事毕竟也算隐私,他就是再大嘴巴,也不至于拿这件事在外头四处宣扬。
陆璐如实回复他道:“没什么事,就是见面聊了聊,说清楚了,以后就是普通朋友。”
啾啾看着陆璐的回复,也忍不住长吁短叹,为陆璐与尹澈的这段关系扼腕叹息。
但叹息之后,啾啾也明白,情缘关系能走到现实的总是少数,奔现成功的是童话,奔现不成功的才是现实。
啾啾转了话题,开始与陆璐畅想着周年线下面基的计划,一时说要陆璐做他的旅游顾问,一时又说到时候要狠狠宰陆璐这个东道主一顿,二人聊得兴高采烈,一扫之前话题的阴霾。
陆璐心不在焉地回复着啾啾,翻着聊天列表,将界面切去了微信。
她这两天主动问过尹澈妈妈的病情。
不知尹澈是繁忙,还是有心与她疏远,他回她的消息都回得简短无比,只说医生会尽快安排手术,叫陆璐不必替他妈妈担心。
陆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心底对自己道,早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人和没有结果的事,你也是时候放下了。
她切出微信,打开了日历,数着日子,算着眼下距离周年庆还有几天。
在她没有注意的一角,日历上显示着,明天就是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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