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用。”叶知秋缓缓开口:“莒城军粮案,他也许是个破口。宋世伯生前耗费巨力却始终差一步,贾玉璋父亲是刑部员外郎,可以套出很多线索。这对于我,很重要。”
陆行风一直都知道,叶知秋面上戴着温柔无害的面具,但内里却是个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人。
她走的每一步都有原因,但她取舍的重点他不理解,也不认同。
他顿了顿,俯身贴近了她,分明是暴怒的,眼神却诚恳极了:“好,叶老师,我听你的。今天最后饶他一次,下一次,你哭着求我,我也会杀了他。”
很快,贾玉璋眼前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覆盖,他仰头望去,只觉得阎罗在世也生不出这样令人恐惧的眼睛。
陆行风如同凶兽盯着猎物,露出森寒的笑意:“不是让老子玩么,老子现在就陪你玩。”
贾玉璋来不及开口,就被人原地拎了起来。
陆行风悍力无穷,拎人像捏着鸡崽,手法粗暴毫不讲究,卡着人的喉咙让人几乎难以喘息,下一秒他掏出云间月,锐利的刀锋直指手边那剧烈颤抖着的、脆弱的咽喉。
冰凉的刀刃裹着冰寒,从贾玉璋凹凸不平的脸部一直划拉到喉下。
贾玉璋挣扎着捂住脖子,发出夹杂着恐惧、绝望、怒急攻心的尖叫:“我贾家不曾得罪过你,今日你……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爹告到太后那里去!”
陆行风毫不怜悯的抽刀刺了上去,尾音残忍上扬:“告啊。看太后是杀为民除害的我,还是杀为官不仁的你。”
他刺的不深,每一刀都避着要害在皮肤上割出长长的裂口,肉皮翻涌,血珠成串喷涌了出来。
陆行风看着身上沾了污血的长袍,颇为可惜的想,难得老子今天穿这么帅,因为一只蝗虫,全白瞎了。
贾玉璋这几年在刑部办过不少案,也亲自拿过刀审过人,但他骨子里并没有涂青城那般杀伐果决和雷霆手段,他是怕死的。
陆行风刀刀磨人,每一次皮肤的劈裂都像死神之箭擦身而过,他错开双腿,避开了贾玉璋裤腿下流出的那滩浑黄色的尿液,终于收了刀。
贾玉璋如一滩软泥瘫在地上。
陆行风歪着头问他:“怎么样?还告不告。你敢告,老子就敢再陪你玩一次,不过下一次,你有没有命回去,老子就不保证了。”
贾玉璋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他咳着血沫如丧家之犬,颠三倒四的保证道:“不了不了。我……我不告。绝对不告,死也不告。”
陆行风别着他的脸将刀尖的血擦了个干净,然后一脚将人踢远了些,这才收了云间月仔细的纳入怀中。
他上楼的时候,叶知秋居然真的听话的闭着眼。
陆行风握着拳,低头敛住了眼眸中一闪即逝的悸动,他来时带着烈火,被贾玉璋那个畜生一扰,原本铺天盖地的欲望已经彻底熄灭。
但如今叶知秋披着他的大氅,乖巧的闭着眼等他的样子,瞬间又将他烧的有些不正常。陆行风用残存的理智压住了胡作非为的冲动。
他望向叶知秋受了伤的脚腕,半蹲下来,一把揽过她的腰,将人强硬的带入怀中。下一秒,叶知秋觉得自己腾空而起,飞到了楼下。
叶知秋被人抱得呼吸一顿,胸腔内的心跳急促起来。
“你……”
“别说话,我不欺负你。”
陆行风大氅够长够宽,他将叶知秋兜头压在怀里,遮的密不透风。
铺子外头已远远围拢了一群看客,闵长清挤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被捆成团的扶春和玲珑。
他慌了神,扔了手里采办的年货,两下拨开人群飞奔过去。
玲珑口中布团一松,便双目赤红骂出了声:“闵二!!你滚到哪里去了,小姐要是出了岔子,我跟你没完!”
扶春呜咽有声,嘴里塞着帕子,眼泪淌了一脸。
闵长清心一沉,便知不好。
平日宫中有他大哥闵长恩照拂主子,出了宫,则由他护卫。今日采办年货他原本寸步不离,是主子体贴他一个大男人逛的无趣,便允他守着年货歇在近处的客栈里。
结果他等着等着居然就睡着了。再醒来,这一片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那主子她……”闵长清顾不上细问,直接踩着地上东倒西歪躺尸一样的废狗们,一个健步扎进了屋。
入目便是贾玉璋死狗一样躺在尿中的情景。
再一抬头,陆行风已抱着他家主子飞身落地。
“你是谁?”闵长清拔了刀。
“你管老子是谁。”陆行风目不斜视,抱着人就要走。
“放开我家主子,我饶你一死。”闵长清眯了眼,下一刻已劈刀而来,他下手快准狠虽未冲着人性命去,却也没想到居然被人轻轻一闪就完美的躲了过去。
叶知秋在刀风下微微一抖,轻声令道:“长清,不可无礼。”
陆行风冷峻的盯着闵长清,眼底笑意全无:“叶知秋是你主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玩意儿。该救人的时候不救,该闪人的时候偏要来。”
闵长清面色一白,顿时羞愧万分。他哥在主子身边时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纰漏,此时这句话简直是诛他的心。
叶知秋在陆行风怀里挣扎了下,喃喃开口:“长清,不是你的错。”
是她自己没有选择让他来救。
陆行风不再说话,迈着长腿,将大氅往怀里又按了按,闷声不响出了门。
他单手抱着叶知秋将人架到马上,没有去叶宅,而是径直回了陆府。
直到被那毛茸茸的大氅从头上扯开,身下绵软,叶知秋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放在一张硕大柔软的金丝楠木精雕细镂的阔床上。
她哑声道:“这是哪儿?”
“我家。”
陆行风蹲下身,将她小腿轻轻捏住,试探的摸了摸她已经红肿的脚腕。
叶知秋轻声嘶了一声,因为窘迫使劲往回收。
“别动。”陆行风拧着眉头,利落的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骨节归位的声音,叶知秋感觉刺痛瞬间缓解了许多。
陆行风将她的脚放下,扯开床上的褥子盖在她身上,眼神盖不住的炽热浓烈:“这几日就在我府上好好养伤,贾玉璋那孙子这几天怕是会找你麻烦,你回去不安全。”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他很快补充道:“你底下不是有人么,那混小子眼神不好使,但功夫不错。叶宅那边我也会另派人暗中盯梢,于妈妈和你两个婢子都不会有事,我保证。”
叶知秋沉默不语,她那双美丽淡漠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任何沦陷的痕迹,显得他此刻的讨好格外可笑荒诞。
陆行风被她拒绝习惯了,但此刻仍难受了一会儿。路上骑马被寒风吹了一路,他血液里被燃起的热情已倏然褪却。
“你也不夸夸我。”陆行风颇有些无奈的说:“算上这次,我可救了你三次了。”
叶知秋还沉浸在处于陆府内宅的震惊中,此时回过神来,有些局促:“陆公子想要我夸些什么。”
“你这可不像要夸我的态度。”
叶知秋想了想,开口道:“陆公子很会照顾人。”
永远有效的英雄救美,天冷给人送手炉,大氅随时盖在对方最需要的地方,孟浪粗狂的外壳下掩着细致周到。
很难说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但委实从未乘人之危。连女儿家遇险时的窘迫和敏感都一一顾及到了。
何况,身高长相家世,样样都极为出挑。
此时他站在眼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万里星河,耀眼又深邃,几乎盖掉了春日里的所有颜色,求好的意图如此明显,明显到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这个眼神真是……
叶知秋垂眸想,他大抵真的是个花丛老手。若是个平常女儿家,此刻怕是要动心了。可怜她不是。
她知道自己对陆行风的认知从来就不准确,今日,又混沌了些。
陆行风被惹的低笑了一声,心情微妙:“你这话夸得我倒没法接,这辈子除了我妈,我就没照顾过第二个女人。”
看来叶知秋也真是没话夸了。
陆行风知道叶知秋是有野心的,她想要借他人之势,就必须讨好这些人。新野王可以,吴世允可以,杜伯元可以,贾玉璋可以,那为什么他不可以?
到底是他藏的太好了,还是真的没有本事?他一向自信爆棚,此刻竟有些怀疑自己了。
还是她对每个人,都这么疏离冷淡,如同裹着层薄冰。
以他陆家嫡二子的身份,他能给她的,绝不亚于那几个鸟人。
事实上,不论是在南陆还是乌京,都有大把的女人送上门来求他怜爱,他本不需要克制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是因为跟惜宁公主的婚约吗。
门外有人小心的敲门,御小龙伸着脖子往里探看,轻声问道:“少爷,你要的东西都送到了。”
陆行风头也不回:“再偷看,小心我揍你。东西放那儿,再请一个嘴严的嬷嬷过来。”
门外瞬间安静了。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陆行风定定看向她:“为什么不呼救。”
“呼救有什么用呢?”
“呼救有没有用,跟你有没有呼救,是两码事。”
叶知秋静了半晌,答道:“总有些原因。”
她不认为别人会懂,并不想说太多。
陆行风微眯了眼,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你他妈傻啊!不是会功夫吗?打不过,还不会喊救命啊!你知不知道今天老子要是去晚了一步,你会怎么样!还是你算定了老子要去,特意等着老子去踩这个坑。”
叶知秋看着他,被骂的有些哀色:“我没有算计你。但是贾玉璋如果被我的人弄伤,会波及很多人。”
她眼睛红这么一下,陆行风立刻就心软了。
但他仍然不满意:“你对老子态度能不能好点?”
叶知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她态度还不够好?
陆行风要的绝不是这种表面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他要叶知秋信他,既敢在他面前露出利齿,也愿意把最柔软的腹背留给他。
盟友不就该坦诚无虞,相互算计还合作个屁。
良久,陆行风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浑厚:“既然来软的你不稀罕,老子可要硬来了。”
叶知秋脊背一僵,恍若听不懂:“什么?”
陆行风勾勾唇角,没有笑意:“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余音未落,已将门开了,把低头候在一旁的嬷嬷连同医士都让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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