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有所察觉的。
陆以行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之人,握刀的手更用力了些,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想起那枚擦着他脸颊插入墙壁的簪子,想起徐璟早前同他说的话。
早该有所察觉的。
雨珠落进眼中,他眼框一涩,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杀了她。他唇瓣翕动,无声地命令自己。
目光落在李泺秋微微扬起的脖颈上。
兴许是因为雨水,她的肌肤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白皙。
血液从刀口流出,落在这片肌肤上,是一片刺目的深红。
一颗雨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同悬在下颚的另一颗汇合,然后一齐沉沉落向地面。
陆以行喉头无声吞咽了下,迟疑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重新望向李泺秋。
几缕湿法贴在额上,她面色冷淡,全然不像一个受制之人。
那双清澈的眼眸笔直地看着他,黢黑的瞳孔宛若被墨洗过,明晃晃地倒映着冷月的光华。
他心头不可抑制地颤了下,莫名生出一股逃避的冲动。
李泺秋双唇缓慢地张开,声音中带了几分虚弱,“……我那时问过你的。”
她回想起那夜,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我那时问过你,是否还有话同我说的。”
陆以行怔愣片刻,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曾经是有机会袒露的,但他们都没有说实话。
他不自然地偏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是什么人在那里?!”有人喊道。
——被发现了。
陆以行的心沉了下去,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手腕上便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下一瞬,他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李泺秋手掌按住脖子上的伤口,毫不迟疑地转身朝院外跑去。
“有人!有两个!”
“抓住他们!”
士兵们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她眼前有片刻的眩晕,却始终不敢放慢步伐。
她方才察觉到了,陆以行是真的想杀了她。
按在她脖子上的刀始终没有卸力,若不是他刚刚走了点神,她早就死在他刀下了。
强撑着一口气跑回城内,追在身后的士兵们已然不见踪影。
李泺秋有些体力不支,她躲进黑暗的胡同,靠在墙壁上喘气。
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上已经一片血红,血液从指缝中溢出,再顺着流到手臂上。
她鼻息粗重,另一只手颤抖着抓住衣服下摆,试了好几次才扯下一条布条。
慌乱地将布条缠在脖颈上,李泺秋抬手按住伤口,鲜血却很快又浸湿了布条,手心一片濡湿。
——她总有一天要杀了陆以行!
心中恶狠狠地骂了陆以行几句,李泺秋扶着墙壁,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
东安街那边势必是不能回了,她只得去布坊暂时避一避。
不过现在夜深人静的,不知会不会倒霉到还没走到地方,就被当成可疑人物给抓起来。
刚拐出胡同,头上就有风声掠过。
她警惕地抬起头,却没能抓住那道急速闪过的黑影。
屋顶上,徐璟的外袍被风刮起。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经过的那道胡同,脚下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他本来埋伏在城郊某处,暗中等待着指挥使的信号。
可刚刚那藏宝的小院一阵喧闹,仔细听来,似乎是士兵们发现了闯入者。
好在指挥使顺利脱身,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详情,就被下令去追踪另一个从院子里出逃的闯入者。
他和指挥使兵分两路往城中找,终于发现了那位闯入者的身影。
看他刚刚那副走不动路的样子,情况似乎不大乐观。
但这样反而正好,想来一定是他坏了指挥使的事,指挥使要他拿命来偿。
他不敢耽误时间,赶忙同正在城中另一片区域寻找着的陆以行报了信。
本想再描述一下那人的具体情况,陆以行却一脸严肃地同他说了声“回去吧”,然后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徐璟一时懵在原地,心下茫然,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回家睡觉。
那头,陆以行很快就赶到了徐璟说的地方。
他一下子便看到了李泺秋。
她正吃力地往前走着,脖子上绑了条黑布,堪堪将那道刀伤遮住。
心中一时生出股难以言明的情感,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何急着找到她,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想杀她。
眼看她脚下踉跄,就要跌落在地上,他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揽住。
李泺秋心头一震,下意识就是一个手刀,只是这下没了力气,被那人软软地反扣在手心。
她转过头去,愕然同陆以行对上目光。
“先同我回家。”他说。
李泺秋冷然一笑,正要问他“家”是哪里,就被他带着跃起,转而朝东安街奔去。
被半抱着带入屋子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以行不再同她遮掩,很快拿了绷带和药膏,将她绑在颈间的布条扯开,熟练地处理起伤口。
清理伤口,擦上止血的药膏,最后再绑上绷带。
等到一切结束,陆以行甚至还出去倒了杯水。
看着被递到唇边的茶盏,李泺秋怀疑里头下了毒,嘴唇紧抿着,死都不肯开口喝。
陆以行瞥她一眼,默然仰头喝了口水,然后转了下杯子,再次将杯沿递到她面前。
“……”
李泺秋没说话,这才乖乖地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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