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理解墨寒辰的做法,被他哄了这么好半响,小脾气彻底熄了火,又心疼又好笑,明明吃亏的是他,反过来还要他来哄自己。
罢了,这种事情若要论个是非那肯定也是论不清楚的,反正她的要求她都说了,若是他下次再胡乱来,她就……她就……
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她总是拿他没办法的。
江鱼吐出一口气,抬手推了推他,“好好站着,褚翎荔枝还在呢。”
墨寒辰抱着她不放,“没在,他们在房间里。”
“哦,”江鱼换了一套说辞继续推他,“那我站累了,后面桌子硌得我难受。”
“那我帮你按一按。”
他话音刚落手便往下挪,江鱼愣了一瞬扒住了他的胳膊,耳尖一红急急忙忙道:“按什么按哪呢,不许乱来!”
墨寒辰低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腰,勉勉强强道:“那好吧。”
说罢他便直起身子拉着她走了两步。
江鱼救了自己一命,忍不住又小声对他道:“在外面的时候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有伤风化……”
“这不好,”他轻笑着眨着眼凑到她面前来,把她要说的话抢先说了,又继续道:“可是这里也不算外面,又没有人看见。”
“那也不行!”江鱼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拉着他便踏进了两人以前住的房间。
屋子里的布局没有变化,甚至在阵法的护持下连灰都没能落下。
江鱼内心百感交集,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也确实算是回家了,回到她待得最久的地方,回到和他相识相知的原点。
她还记得离开前的纠结和心慌,也记得她用最后的时间落了一封他没读到的“蜻蜓信笺”,也依旧记得她回到这个世界见他的第一个晚上,那样澄澈的月光和那样青稚的小少年。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时间洪流里被称之为往事的过去了,所幸大浪淘沙,兜兜转转一圈,他还在自己身边。
江鱼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拿,何况他们这一次能偷偷溜回来,以后若是想回又不是没有机会。
他们这个小院子本来就鲜少有人过来,这么久没人,估计陈放他们也不会自己没事就再来了。
江鱼收回视线,刚要转身便撞到了墨寒辰怀里,她笑着道:“跟在我后面干什么,走了。”
墨寒辰拽着她的衣角不动。
“嗯?”她抬起眼眸看他。
他抿唇纠结了半响,指尖往下挪牵住她,低声道:“那棵树,种回去吗?”
江鱼挑了眉,“还可以种在这里吗,而且时间有限,来得及?”
“可以。”
江鱼点头,“那就现在动手,快去。”
“哦。”
墨寒辰轻车熟路地把桃树丢出来,桃夭颤抖着将土松开,江鱼担心护门大阵识别到那些魔土上的魔气,用灵力结结实实地将桃树护住了。
两人出手很快便将桃树种回去了,这么大一棵树,江鱼往下浇了些水,随即道:“没人照看是不是会死啊,届时我同大师兄他们说说,只能麻烦他们以后有时间过来看看。”
墨寒辰愣了一瞬,牵着她的手晃了晃,又知道她说得没错,只得耷拉着眉眼不出声了。
江鱼回头看他便见他一脸委屈,她好笑道:“又怎么了,种在魔界的时候你应该也没少费心,难道种回来能让它枯死了不成?”
“不是……”他垂着眼睫偏开脑袋,闷闷道:“有些丢人……”
“什么丢人?”
他抿着唇沉默。
江鱼想了想,大概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无非是当初耍小脾气把树拔了,现在又偷偷摸摸把树种回来,还要通知段允怀他们。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扭捏不自然的模样,憋着笑一本正经道:“那确实有些丢人,但是更丢人的事我今天都做了,你想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墨寒辰蹙着眉回眸,“胡说……”
他话未说完就被江鱼揪着衣襟踮着脚咬住了。
她笑着含糊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宝贝?”
墨寒辰愣了一瞬,耳根偷偷地红了,他抬手把她抱进怀里,按着她的后颈哑声道:“你……”
“我什么?”她歪着脑袋自顾自啃得有意思。
墨寒辰闭着眼笑了两声,想起她方才还说不许在外面动手动脚,现在又自己抱着他不松手,他抬手拍了拍她身后,哑声道:“不是说在外面有伤风化么……”
江鱼歪着脑袋耍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收回动作,“我没有,而且你说这里不算外面。”
他低笑着抬手把她按回自己怀里,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随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师姐,我亦心悦你。”
他又轻又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地绕,江鱼心跳加速跳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她当着沈之行一行人说的那些话给她回应。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他这么一提,又觉得有些羞耻,她闭着眼闷在他怀里,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下去。
片刻她才故作平静地道:“嗯,我知道。”
墨寒辰看着她发红的耳尖,没忍住吻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她道:“再抱下去要出事了……”
“嗯?什么事?”江鱼愣愣地抬眸,便看见了他红着眼尾的妖孽样,当即便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点头道:“那确实不能再抱下去了,对了,你要去你自己房间看看么,估计再有一会儿我们就该离开了。”
墨寒辰没什么想看的,但他还是点头道:“一起。”
“嗯。”
两个人手牵手去他房间溜了一圈,又在院子各个角落转了半响。
江鱼觉得再转下去她就不想离开这里了,以前她住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操心,还有墨寒辰天天给她做饭,那些恬淡慵懒的日子未免也太美好,而懒惰又是容易上瘾的事情。
她拉着他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想起沈之行那一番话,便问道:“你觉得师父查到谁头上了?”
他捏着她的指尖道:“是个大人物,在修仙界地位不低,应当是五大宗门内的。”
江鱼点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可一时半会儿她又想不起来,只得道:“还是要尽快将方闻佑抓出来,这个人多留一刻都是祸害。”
他垂着眼眸思索片刻便道:“师姐还记得我当初在千歧门能感知到梦厄所在的位置么?”
“记得,”她顿了顿,随即道:“方闻佑你也可以感知到吗?”
“嗯,如今距离太远,只知道大概的方向,靠近以后我便能找到他。”
这么看来,当初梦厄应当是有一颗宓戈的魔核,若是墨寒辰能探知方闻佑的下落,那么方闻佑是魔核寄生者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墨寒辰入魔不过数年,方闻佑不知又被魔核寄居了多少年……
江鱼皱着眉还未开口,只听墨寒辰道:“他应当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和梦厄没什么差别。”
“你如何知晓?”
墨寒辰蹙了蹙眉,捏着她的指尖轻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收进自己掌心里,望着她道:“不知,但是他实力并不是很强,否则不可能被被我探查到他魔气的踪迹,当初……我们在入秘境之前在药师谷撞见的那名带了魔气的弟子,应该也是方闻佑的手笔,还有沙域迷宫里那个跑掉的入魔的弟子,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和方闻佑身上的一般。”
江鱼点头:“可是若他能用魔气控制这些人,他何必大费周章在乌陌镇种药田练秘药控制他的死士……”
她顿了顿便自问自答道:“按照秘境里那名弟子来看,他用魔气控制人还是容易暴露,远不如用秘药来得隐蔽。”
墨寒辰笑着点头。
江鱼看了眼天色,“是不是时辰快到了,将褚翎他们叫出来,我们去找大师兄他们了。”
“嗯。”
一行人再次聚在段允怀院子里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落日残霞满天,橙赤色的暖云悠悠荡荡,远山暮色渐浓,日薄西山,晕开了最后温柔缱绻的雾霭。
沈之行靠在石桌边上懒懒起身,朝他们点头致意道:“你们互相帮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方闻佑除掉,届时我这里需要你们出手。”
“好。”
沈之行身边灵力一卷,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
墨寒辰牵着江鱼,对段允怀道:“一起走吧,方闻佑在西边。”
段允怀也不多问,只点头道:“那便出发。”
一行人隐匿了身形离开天剑宗,他们行进速度十分之快,但还是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路上他们碰上了不少散落在人间和修仙界的魔物。
这些魔物周身魔气低阶粗劣,在感受到墨寒辰气息的一瞬便像是找到了归宿倚仗,还以为是他们的魔尊来带领他们攻占人间了,几乎尚未回过神来,便被桃夭神出鬼没地利落斩杀。
临死的惊骇不解僵在脸上,随着他们化作一抔抔黑紫色的污泥消散在世间。
墨寒辰蹙着眉不耐地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污泥除干净,以免落在人间影响不知情过路的人,届时魔气四溢,他们这般除魔的动作依旧功亏一篑。
其间有鹰卫来过一次,墨寒辰直接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消息说出来了。
方闻佑不知为何忽然控制着一众死士在人间大开杀戒,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城池惨遭荼毒,若是无人出手阻拦,只怕城外的护城河流的就不是护城的水,而是逝者的悲鸣呼号和挣扎不甘。
那些死士修为未必高深,但面对他们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
方闻佑太过无耻,魔界和修仙界的事情,居然波及到凡人身上。
修士本就是应运天道为守护而生,他这般作态,与魔根本无异。
段允怀蹙着眉听完后便道:“那些死士必须除干净,你们继续往前,我去去就回,届时我联系你们。”
墨寒辰点头道:“那便劳烦大师兄了。”
段允怀略摇头,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同那名鹰卫一同离开了。
他们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路上又除了不少魔物和试图在人间造杀孽的死士。
江鱼眉心越拧越紧,方闻佑若是被宓戈的魔核控制了心绪,那他大可以对修仙界众人出手,何必牵连无辜残害凡人,他这么做,根本没有理由。
如今他成了修仙界众人众矢之的欲除之而后快的叛徒,他这样张狂地行事,不顾及遭到修仙界和妖界的反扑,只怕是在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可他除了一支不知数量凡几的死士,他还能有什么。
他能有……
他是宓戈魔核寄居者,他还能有什么。
无非是剩下两颗散落在外的魔核将他推出来掩人耳目,真正棘手的,未必是这一个人人喊打的方闻佑。
那一边有沈之行去调查了,纵使再心焦也无济于事,方闻佑的存在必须抹杀。
江鱼凝着眸又除掉了一群长相狰狞獠牙暴起的魔兽,赤云剑在空中转了数圈落回她的手中。
墨寒辰靠近她,低声道:“再往前大约百里,就能找到他了。”
“好。”江鱼顿了顿,抬眸看着他担心道:“你如何,他的魔气对你是否有影响?”
“无碍,在秘境修了那么久心法,仅他一个没关系的。”
那就好,也不枉她千年想尽办法搜寻这么多控制心绪的魔功,还有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为他准备的,可她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中针扎般地疼,江鱼猛地闭眼,脑海里画面凌乱,尽数是她拼尽一切护住他魂魄以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宓戈分尸的内容。
他狞笑着的诅咒在她脑海中萦绕不散:“你这么护着他,哈哈哈哈,我便咒他来世人憎狗厌,受尽人间万般苦楚不公,所有期待失望都落空,所爱非人,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我咒你们,相逢不相识,两厢怨恨纠缠,我咒你们亲手杀害自己最重要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鱼咬着牙淌出一滴泪,握着赤云剑的手收紧绷出分明的线条。
她甚至不敢想那本书里的结局是真是假,他们又是否真的有过那么一世。
若是真的,她岂不是真的如宓戈所言,亲手杀害了她的小师弟。
她害他孤立无援,害他无声无息死于阴暗里。
她害他们不得善终。
墨寒辰……他生来一副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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