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祯话音沉冷,  字字威胁。

    玲珑听在耳中,既觉讽刺又觉心寒。

    她心中有无数的委屈难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是低首闭眸不语。

    转眼过去了三日,自打那日被祁祯从街上带回主院后,  玲珑便被主院的奴才们日日看的死紧,  每日只能在主院这地界走动,连院门处都不能过去。

    这样的日子,比南苑时还要不得自由。

    玲珑每日都被困在这里,  那日跟着她出门的婢女也不知被送到了哪里去,许是祁祯交代过,  或是什么旁的缘故,  这主院里的奴才,  几乎无人敢和她说上句话。

    便是玲珑主动开口问些什么,这些奴才们也都是极简短的答了话,  个个都对玲珑唯恐避之而不及。

    整整三日,玲珑每日大多时候只能瞧着屋内的瓷器,  亦或是窗上的纱花出神。

    便是偶尔在屋外瞧一瞧主院书房前的那株梨花树,  伺候的人都要劝她尽早回屋,  莫在外头久立,免得风寒伤身。

    那些奴才们嘴上说的怕玲珑风寒伤身,  实则还是奉了祁祯的命,为着盯紧玲珑,才不愿让她在屋外久呆。

    这样的日子,无趣又压抑,  素来爱热闹的玲珑自是难以忍受的。

    可眼下的境况,  于玲珑而言,  纵使再难忍受,也不得不忍受。

    这三日来,祁祯也并未到过正房,一直就歇在书房,书房的灯有时会亮到夜半才熄。

    玲珑夜里但凡有半点光亮,都难以安眠,每每都要等到夜半祁祯书房里的灯火熄了,才能好生睡去。

    来给她请平安脉调养身子的太医瞧出了她精神不振,便禀了祁祯给玲珑开了几副安眠的药。

    许是那安眠的药药效好,亦或是玲珑的身子的怨过,总之玲珑服了药后,除却夜里睡得沉得厉害,便是白日里也总是昏昏沉沉。

    日子太过无趣,又服着安眠的药,玲珑有时瞧着屋里的瓷器窗花,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可每每睡去后,却都无法久眠,用不得多久便会惊醒。

    眼下正是午后时分,玲珑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了内室候着伺候的奴婢们微弱的议论声。

    “我方才瞧着好像是宁安侯去了殿下书房?”

    “正是那位侯爷,咱们伺候的这位沈姑娘不就是宁安侯府的小姐嘛。”

    “哎,虽是侯府小姐不假,可到底是个庶女。这嫡庶之分,着实是天差抵别。庶女出身连个侧妃侍妾都难捞上,那侯府的嫡女却打小就是殿下和皇后定下的太子妃。”

    “倒也不全是嫡庶的缘故,这侧妃侍妾又不是太子正妃,哪里有那般重嫡庶出身,你瞧那郑国公府的庶女,不也眼瞅着就要入东宫做侧妃了嘛。说来说去,还是殿下他本就没存了让这位沈姑娘做侧妃的心思。瞧着这沈姑娘受宠,可她一无子嗣,二无名份,往后在这东宫里,也注定是没有什么前途。再说了,殿下若真是宠爱,一个侧妃,如何给不得?你瞧贵妃,出身之低,不是比这位沈姑娘更甚,不还是成了贵妃娘娘,独宠多年。”

    “也是,不过你说,那宁安侯今日过来会不会也是不满殿下不给这位沈姑娘名份?”

    “依我看啊,那倒未必。你别忘了,沈家大小姐可至今未嫁呢。若是太子殿下他仍属意沈家大姑娘做太子妃,宁安侯难不成还会纠结一个庶女的位份?再者说,君是君臣是臣,殿下要如何做事,哪容宁安侯置喙。纵使那宁安侯有胆子置喙,咱们殿下的意思,又哪里会因为旁人转变。”

    ……

    婢女都以为玲珑服了安眠的药,应当睡得极沉。

    因此议论时虽特意压低了声音,却一连聊了好一会儿。

    内室里床榻上的玲珑,早在这议论声中醒了过来。

    她并未掀开眼眸,只是缓缓吐了口气,随后侧了侧身,继续将人整个埋入被衾里。

    可是这一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玲珑静静躺了好一会儿后,外头的婢女仍以为她睡得沉沉,自顾自的议论着。

    玲珑无奈低叹,终是起了身。

    她一起身,外头一直瞧着玲珑这边动静的婢女,忙住了口。

    玲珑风寒未愈,起身时被衾从身上滑落,乍冷了瞬。

    这一冷,惹的她喉头微痒,抿唇咳了声。

    婢女倒还算有眼色,忙端了热茶送了过去。

    玲珑低眸瞥了眼屋内候着的这几个婢女,抬手接过茶水,低眸抿了口。

    随即,好似不经意般开口道:“今日是我父亲过来了吗?”

    她说这话时神色如常,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下头的婢女闻言,却吓得心里一凉。

    她们几个婢女都清楚,玲珑今日一直在内室歇着,这一日都还未曾踏出过房门。既是连房门都未曾出国,自然不可能是玲珑自己知道的宁安侯来了。既不是玲珑自己知晓,那便只会是从她们几个奴婢的议论声中得知的。

    纵使这些婢女再如何觉得玲珑来日在东宫的前途不佳,却也清楚眼下玲珑是东宫唯一的女主子。

    私下议论主子,是大罪。

    玲珑真要处置她们,可是轻而易举。

    想通这关窍后,忙跪地叩首请罪:“姑娘恕罪,是奴婢们搬弄口舌,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奴婢们计较。”婢女

    这皇家的奴才,最是精明。

    早早的便打听过玲珑的性子,知晓这位沈姑娘,性子最是软和,从未打骂责罚过下人。这样的主子,大都压不住伺候的奴才。

    奴才们最是欺软怕硬,自然也不会过于畏惧玲珑,她们虽觉议论主子是大罪,心中惧怕,却也侥幸想着,这性子软和的主子,或许并不会与自己这些人计较。

    玲珑的确心肠柔软,也的确没有和这些奴才计较的心思。

    可是,她心肠柔软,不曾对奴才下过什么重手毒手,却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容忍这些人在耳边议论不休。

    玲珑眉心微拧,话音微带冷意道:“不必跪我,日后这些闲言碎语,也不要再让我听见。再又下此,你们便去寻了祁祯,另去他处罢。我用不起搬弄口舌的奴才。”

    她话音落下,下首的奴才忙连声应下。

    玲珑本就疲倦,也不愿再让这些婢女在眼前碍眼,捏了捏眉心,吩咐她们退了下去。

    婢女们垂首退下,踏出内室房门后,一阵冷风从外头吹了进来,吹的房门微晃吱呀作响。

    玲珑听见动静,抬眼看去。

    只见几瓣梨花被风裹着,吹入内室。

    她神色怔怔,瞧着那随风摇曳的梨花花瓣,下意识抬步走近了去,抬手接了风中飘扬的花瓣。

    花瓣落在玲珑掌心,那风又将它重又卷走,往门外吹去。

    玲珑抬步跟了出去,眼瞧着梨花一点点又重被吹了回去,直到最后冷风止歇,落在梨花树下的泥土上。

    她瞧着那地上的几瓣花瓣,神色隐隐藏着落寞。

    大抵是这些日子太过压抑了罢,竟也不自觉生了悲春伤秋之感。方才瞧着这花瓣,被风裹挟着,身不由己几经辗转,玲珑竟有些难过。

    她立在树下摇头轻笑,从那花瓣上移开视线,准备回去内室。

    刚一抬步,却忽然听到了内室里,父亲的话音。

    那道话音极大,竟似在与祁祯对面吼着,玲珑猛地怔住。

    “殿下!你若当真如此行事,可有想过来日臣这两个女儿,该如何自处!可有想过世人的言语议论又会如何中伤她们。”

    玲珑听的这话,手指微颤,下意识回首,往书房走了去。

    书房房门紧闭,玲珑立在台阶上,步音极轻极轻的踏了上去。

    下一瞬,祁祯的话,也落在了玲珑耳中。

    “侯爷担心的世人议论‘二女共事一夫’之事,不会发生,孤登基之后,沈家大小姐,会如多年前定亲的安排那般,入宫封后。至于玲珑,世间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深宫之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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