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听着耳畔祁祯的言语, 眸色空洞不已。
他口口声声说着为她考虑,却告诉她,一切事情她都不需去看不用去听。
或许在祁祯眼里, 沈玲珑,从来就不是个完整自由的人。
她就只能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任他掌控, 由他桎梏,不能翻出半分浪花。
沈玲珑但凡有半点不满、分毫挣扎,在祁祯眼中, 都是任性、都是无理取闹。
祁祯的话落在玲珑耳中,玲珑只觉满心无力, 什么言语都再难说出口来。
眼瞧着她异常沉默, 祁祯抚过她鬓边碎发, 侧眸避开她眸中压抑空洞的情绪,唤了外头的奴婢进来。
“姑娘身子不适, 身边离不得人,日后这主院的婢女, 轮值候着, 不能让姑娘身边缺了人。”祁祯话语沉冷, 吩咐婢女道。
他口中说的是为着玲珑的身子康健考量,才吩咐婢女不得离身, 可这满院的奴才,哪个不是人精,谁又会看不出来,他这是摆明了要软禁玲珑, 让玲珑的一切行事, 都躲不开他的耳目。
他就是要玲珑, 步步寸寸,不得自由。
祁祯话落,婢女暗暗窥了眼玲珑,想到方才那清扫出去的一地碎瓷片,心里抹了把汗,硬着头皮领了祁祯的吩咐。
玲珑也将祁祯的言语听的清清楚楚,空洞的眸光中,暗暗浮过压抑的不甘。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任祁祯把玩的玩偶死物,祁祯凭什么这样困着她。
玲珑眸光中压抑的情绪,自然未曾躲过祁祯的视线。
他无声轻叹,抬手将玲珑耳边那缕碎发细致掖在她耳后,随后抚了抚玲珑眉眼,话音低低道:“玲珑,你听话些,莫要总拗着性子,你那些无谓的执拗,无谓的念头,到头来不过是伤人伤己得不偿失罢了。”
祁祯这番言语,轻柔和缓,又带着压抑的叹息,可听在玲珑耳中,却如这凌烈冬日里的冰刃,句句寒心。
他总是要她听话,总是要她懂事,总是一再逼迫她,总是自以为是的为她她考量,却又次次委屈她,屡屡逼迫她。
他怪玲珑性子执拗,却未想过,若不是玲珑那拗极了的性子,哪里会死心眼的在南苑一守三年,若不是玲珑性子执拗,哪里会一心一意惦记他五年。
他说她性子执拗,以致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玲珑想,祁祯这话的确不假,若不是这份执拗的性子,自己哪里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得不偿失,是啊,得不偿失。
五年,整整五年,她在祁祯身上,费尽少女婉转情思,耗尽这一生最好韶光。
到头来,得不偿失……
到头来,伤人伤己……
真是可笑。
玲珑攥紧了掌心,推开身前的祁祯,回首往屏风内里走去,不曾同他言语半句。
在她身后的祁祯,瞧着她走远的身影,喉头微动,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压下了那已到齿间的话语。
婢女见状,匆忙行了一礼,当即便跟着玲珑往内室深处走去。
玲珑绕过屏风,扶着桌案,立在内室里,半边身影,落在了屏风上。
祁祯远远望着屏风上玲珑的半边剪影,抿唇静漠良久。
半晌后,才抬步踏出了内室。
祁祯踏出门槛后,立在正房门外,沉声吩咐候在一旁的奴才道。“叮嘱伺候的奴婢,将玲珑的一应物件行装都打点完毕,明日午后,带玲珑移居观月楼。玲珑此次回来身上带着的那件包袱,寻个她不留意的时候,扔出去烧了,里头的东西,半点都不能留。”
玲珑此次回来,身上带着的那包袱,便是她头一次从东宫离开时带的。
那包袱里除却常备的衣物金银外,还藏了玲珑生母给她留下的秘药。
祁祯早在带她回来的第一天,便在那包袱里探到了秘药。
打从知晓包袱里藏了秘药后,祁祯便动了将玲珑手里的那些奇怪得紧的药物给销毁的念头。
若不是这几日来忙于政务,未有空闲时间过来正房,早在玲珑回来的第一日,祁祯便亲自将那物件给销毁了。
因着这两日实在事务繁忙,才将此事暂时搁置。
虽搁置了下来,却也一直惦记着这事。
因此今日祁祯人一到正房,也便将那销毁药物的事提上了安排。
再者说了,明日他便要将玲珑带入宫中,那些稀奇狠毒的药物,是绝不能入宫闱的,祁祯定是不可能让玲珑将那包袱里藏着的秘药带进宫中。
吩咐过奴才那药物之事后,祁祯便抬步往书房去了。
今日不仅是玲珑这边的行装要打点,祁祯书房里的一应物件也在收拾打点。
玲珑不过在主院正房短短住了几日,自是未有多少物件需要收拾,倒是祁祯,书房里的一应物件,今日一早便开始往宫里搬去了。
祁祯人一到书房,负责收拾搬运物件的太监便迎了上来。
“殿下,书房里的旧书画卷都已搬入御殿,仅剩您床榻旁的格子里的物件未曾收拾。”太监据实禀告道。
祁祯床榻附近的格子里放置的物件,从来不准奴才妄动。
东宫的奴才,自是不敢妄然收拾那格子里的物件。
奴才禀告过后,祁祯想到了格子里放置的物件,启唇道:“孤知晓了,格子里的东西孤亲自收拾,退下吧。”
祁祯话落,便抬步往床榻旁走去,奴才则依言退了出去。
祁祯打小便有存放旧物的习惯,那格子里,便放了他许多的旧物件。
从小时的一些细碎小玩意,到少时珍藏的一些物件,再到玲珑所赠的那只坠子。
便是此前从身上解下的旧锦囊,也被放在了格子里。
祁祯顾念旧物不假,可这些收藏于暗格的物件,大多他也不会时常寻出来把玩欣赏。
放进去后,短则数月,长则十年,都不会再见天日。
玲珑所赠的坠子,便是如此。
在南苑时,被收藏在南苑床榻旁的格子里,到了东宫,也还是藏于暗格内,从未见过天日。
打从搬回东宫后,除却今日,祁祯只在放置锦囊时,打开过这格子。
若不是要收拾东西往宫里搬,祁祯不知还有多久,才会打开这格子。
想着格子里这些年陆陆续续放置的旧物,祁祯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微拧。
他先是取了个木匣子,而后便俯身垂首,轻叩床榻旁的格子底,将那格子打了开来。
木制的格子吱呀作响,缓缓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一应物件。
祁祯在看到内里景象的一瞬间,便沉了脸色。
原本摆放规整的旧物,被扔的一团乱,明显便是有人动过这镯子。
祁祯眸色乍然一寒,脸上如覆寒冰。
这格子可是在他卧榻之侧,什么人,能胆大包天的动他床榻之侧的物件。
祁祯突然想到书房内藏着的兵符,猛地侧首扣开床榻一侧的暗室机关,望床榻下的暗室望去。
兵符还在,暗室里的物件,也无人动过。
见此情状,祁祯眸色不解。
若是有人真能在不惊动祁祯的情况下,动祁祯卧榻之侧的格子,应当也是有能力打开这暗室的。
没理由只动一个放置寻常旧物的格子,不开这藏了兵符的暗室。
祁祯如此想着,再瞧着一切如常的暗室,自然心生不解。
他眉心紧拧,唤了奴才入内询问可有谁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进过书房。
奴才们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有谁在祁祯不知晓时来过书房,只得如实回道:“最近这些时日,进出书房的人,殿下都是知晓的,没有人在殿下不在时来过书房。”
祁祯闻言,神色更沉。
若真如这奴才所言,那动这格子的人,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了书房。
祁祯低眸细细看着格子内的物件,将里头的东西翻了一遍。
最后发觉只少了个玲珑当年赠他的坠子,和一个他幼时母后所绣的老虎香囊。
这两样东西,都算不得多么要紧贵重,至少远不及祁祯藏在床榻下暗室内的兵符要紧。
祁祯想不明白,什么人,会放着暗室的兵符不动,独独拿了这两样物件。
这两个东西算不得多么要紧,可乍然丢了,祁祯却也难免觉得心头空空。
他抿了抿唇,转念想到那坠子,是玲珑在圆房之日所赠,眸光更沉。
抿唇沉默好一会儿后,启唇吩咐奴才道:“寻个能工巧匠,用白玉石雕一颗玲珑骰子,做只坠子送来。”
玲珑本就因近日的事屡屡闹腾,若是再让她知晓丢了坠子,怕是更要大闹一场,祁祯一想便觉头疼,便吩咐了下人,做个相似的送来。
心中也盼着玲珑如这几年来一般,不提这坠子之事,好熬过了这一关。
祁祯为了避免麻烦,选择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欺瞒来哄骗,以期获得暂时的美好祥和,却不知谎言之下,遍布着荆棘难堪,来日一朝不慎,便会落得个遍体鳞伤,难再回头的下场。
真到了那时,他费尽心思编织的谎言,都会一一化作刺向他的利刃,刀刀见血入骨,不会分毫留情。
世间事从来都是如此,欺瞒哄骗得来的,总有一日,都要一一偿尽。
那些谎言伤人几分,来日,也必定分毫不少的,重又落在他自己身上。
叫他恨极痛极,再难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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