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安向欧阳朔借了一匹马给邢川,经过简单的处理后,他已经勉强能骑马了。

    回去的路上,沈辞安脑中一遍遍回顾着刚才的画面。她忽然想起,似乎没人提起过欧阳朔姓什么名什么,府万也没有在他面前向欧阳朔行过礼。

    那邢川是如何开口就能喊出欧阳的?

    可沈辞安不相信邢川会是一枚多重身份的棋子。邢川的眼神很干净,清澈明亮的,像她这般派出来的细作是很难装出那样纯澈的眼神。

    “邢川。”沈辞安还是决定直接问他。

    “嗯?”邢川闻声偏过脑袋,唇畔带着浅浅的笑容,在夕阳柔光的映照下,少年的侧颜显得十分俊朗。

    沈辞安忽然不敢直视少年清澈的眸子,她移开视线,目视前方道:“你和欧阳朔认识吗?”

    邢川似乎读懂了沈辞安的心思一般,弯了眉眼解释道:“方才在巷子里,府兄弟亮出令牌时,我瞧见上面的字写的是欧阳。便猜测是这位教头的姓。”

    沈辞安轻轻应了一声,局促地笑了笑,企图掩饰心底对于邢川那几分怀疑的愧疚。

    自己真是在祁箫身边紧张习惯了,看谁都要多三分心思。

    -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下午你不在,我可是认真带着弟兄们操练兵器,一刻都没懈怠!你看我们这汗……”陈千舟还是老样子,耳朵比狗还灵,一听见沈辞安回来的风吹草动便撒腿跑来鞍前马后。不过他的笑容,在瞄见沈辞安身后那个八尺身材的英俊小伙时,僵住了。

    “这位是……”陈千舟的眼中充满敌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丝毫不做掩饰。

    老大这是嫌我业务能力不行,搁外边捡了个毛头小子替代我?!

    沈辞安回身看了眼邢川,邢川大方地向前几步,伸出一只手:“我叫邢川,之后就是步兵营的新人了。还望陈队长多多照顾。”

    一路上,沈辞安早早地同邢川交代了兵营的情况以及成员分布,邢川一一记下。一如从前在暗坊时那般细心聪敏。

    陈千舟本来对这位不速之客的示好嗤之以鼻,可“陈队长”三个字一冒出来,霎时间面上就乐开了花,藏都藏不住。他一把握住邢川伸出来的那只手,另一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住了邢川的肩膀,就这么勾肩搭背地把他往里头带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交情的好友会面。

    交代了陈千舟照顾好邢川后,沈辞安便离开兵营,前去街口寻找陆淼的身影。

    落日余晖中,参天古木下静静站了一高一矮两人,马匹悠然啃食着低处所剩无几的嫩草,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沈辞安远远望着,徒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等等,两人?

    当她瞧清楚祁箫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之后,美景带来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一空。

    陆淼站在前头,丝毫没有察觉到沈辞安的异常,还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朝她招手,生怕她瞧不见:“这里,这里。”

    而沈辞安却很难忽略陆淼身后那道凛冽的目光。

    尽管她认为自己最近没犯什么事,可那双凤眸就是将她盯得心里发慌。

    片刻后,沈辞安同祁箫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地面对面坐在马车内。

    祁箫神情阴翳,眼神晦暗不清,沈辞安有些难以捉摸他的想法和意图。

    近来,祁箫似乎有要务在身,而沈辞安又忙于兵营操练。两人常常是起个大早便错开时间离了府,晚上回府后都疲惫不堪,也无暇应付彼此。这么算来,似乎有两日未碰面了。

    自从金城大典,沈辞安依傍上圣上的恩惠,做了教头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中发生了转变。沈辞安不再似前世一般,如同一只无依无靠,孤军奋战的孤鸟,反而生活充实了起来,前世不堪的记忆,和对祁箫复杂的感情,也都被她暂时搁置到一边了。

    而她的第六感向来是准确的,大典一战,乃至后来擂台比武,祁箫似乎对她大有改观。但具体动了什么坏心思却不得而知。

    前世,沈辞安同祁箫交手之时,是在她自尽的前两月。许是为时已晚,祁箫当时确实也能看出来,似乎是有些欣赏她的身手的,不过这零碎的一丁点欣赏之意,终究还是敌不过弑杀心头好之仇。

    其实,既然她的底细早已被人了然于心,那么祁箫也该清楚,她与那场大火并无太大关系。

    至于为什么后来还要那样对待她……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心理变态吧。

    “阿嚏——”祁箫忽然打了个喷嚏。

    深吐一口气后,他压低了些身子,拉近了与沈辞安之间的距离。

    “去弓兵营了?”

    “……是。”

    “见欧阳朔了?”

    “是。”

    “路上捡了个小白脸,打算日后养成面首?”

    “是……呸!”沈辞安下意识回答到一半,惊觉不对,一脸震惊地瞧着祁箫,“怎么可能?”

    她是那样的人吗?

    祁箫整天派人盯着她,总不能是为了监督她有没有在外面偷情吧。

    祁箫挑眉:“不可能吗?”

    沈辞安笃定摇头:“不可能。”

    不仅他不可能,就是你想做我的面首,这辈子也没可能。

    祁箫收回神色,抱臂向后倚着木板道:“你嫁与我做夫人,却至今未与我同房。而你又说你不垂涎外人美色,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外驾马的陆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吓得立刻大气不敢喘,耳朵却很诚实地高高竖起,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沈辞安被祁箫问得摸不着头脑。

    这也能和同房扯上关系?

    祁箫为什么自花灯宴后就一直执着于这件事,莫非是那日他在酒楼会面谈话的内容,与自己的身份有关?

    暗坊出了叛徒,把她蝶状青胎的底细给透出去了?

    不行,这快活日子她还没过够,不想卷入腥风血雨之中。在找不出度过这一关的权宜之计前,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沈辞安顿时羞赧,垂下脑袋,眼神左右飘忽,轻咬下唇喃喃:“太、太早了些,等我再长大一点。”

    “长大?”祁箫若有所思地扫过沈辞安被布衫勒住的前胸。

    沈辞安:“??”

    祁箫嗤之以鼻:“你别来这套娇的,一副男相,不够恶心人。”

    沈辞安:“……”

    收敛神色后,祁箫严肃道:“陆淼应该同你说过,欧阳朔为人心思不正。你少与他来往,当心身份暴露。”

    他顿了顿,又道:“邢川,你最好也离他远一点。”

    沈辞安没往心里去,却忍不住调侃道:“祁将军这句嘱托,是于公还是于私啊?”

    祁箫神色未变,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于公于私,都有。”

    沈辞安微怔。调侃他时,她压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她愣愣地瞧着祁箫难以捉摸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他对于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想要一探究竟。

    小手默默地握在大手上方,动作轻轻柔柔,使得祁箫感受到那样温热的触感之时,也难免愣神。

    ‘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外面捡的野人也敢往身边带,迟早有一日死在外头。’

    沈辞安:“……”

    她就知道祁箫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然而下一秒。

    ‘她摸我手干什么,喜欢上我了?’

    沈辞安:“…………”

    ‘呵,我就知道,欲拒还迎的小把戏。’

    沈辞安:“………………”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听见这些?

    一块车帘之隔的陆淼,此刻默默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趁着自家老大这会没工夫搭理他,咧着嘴无声大笑着。

    -

    两日后便是安贵妃的生辰大典,圣上特意邀请了王公贵族以及声望颇高的将相功臣,携家眷前来赴宴,共同为安贵妃贺寿。

    沈辞安早早地同陈千舟和李柯交代了训练内容,便提前赶回府中更衣打扮。

    她轻车熟路的挑选了一件水蓝色的淡雅裙衫,简单挑了几只银簪,又从首饰盒中的角落里抠出来一对湖蓝玛瑙耳坠带上。描眉染唇涂胭脂,整个人从上到下都体现着素雅之美。

    前世她也参加过安贵妃的生辰大典,当时没有过多了解贵妃的喜好性情。且那时的祁箫估计压根还没对她有几分真情,自然更不会替她打听这些,只草草嘱咐她举止得体,不要失了他的颜面。

    因而她一身红袍金钗银钗,桃花妆更是废了大半功夫,结果去了宴席上,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喧宾夺主,且安贵妃似乎打心眼儿里的厌恶她这般美貌艳压了自己。甚至圣上在席间也曾多次朝她的方向投去视线。

    那一场宴会,沈辞安简直坐如针毡,把头埋得低低的,只盼着早些结束。

    从前在暗坊,江枫只教了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窃取情报避开监视,很少提及这些为人家妇的礼仪。

    况且,那时候,谁也没料到,祁箫会是个面冷心也冷之人,竟从未教与过她这些。

    方至前厅,祁箫正端着茶盏细品,听见脚步声,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素锦衣袍,淡雅妆容,却难掩少女婀娜本色,反被衬得更添几分典雅之美,高挑的身材徒增几分落落大方。

    倒是有点一家主母的模样了。

    祁箫暗自咂舌,面上却不显露,指尖轻叩桌面,揶揄道:“打扮的这样好看,等着去艳压群芳?”

    沈辞安依稀能从这句不中听的话语中读出一丝夸赞的意思。但她此刻没心思和祁箫拌嘴,只催促他快些启程。

    她忽然有些担心,圣上会不会起疑心。

    毕竟她虽然善于扮男相,但眉眼间的相似是无法改变的,若是平日熟悉之人,或是细心之人,还是很容易瞧出端倪。

    尤其圣上这般,大智若愚,心思缜密的帝王家。

    昨晚听祁箫提及,沈国公似乎也要赴宴,那她是该如何同他交道?她既然已经公然同暗坊作对,如今又如何能够将编造的身份自圆其说?

    沈辞安顿觉焦躁,不安的心绪徒然升起。

    祁箫察觉到了她的这份不安,而他早已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两人皆心知肚明,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捅破这层纸窗户,便索性都不说出口,就这么耗着。

    一路无言。

    直至马车停在皇城门前,祁箫搀扶沈辞安下车之时,才伏在她耳畔轻声道:“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似乎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交代这句。明明如从前一样,凡事有自己的安排便足矣。可他偏就是这样做了,他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迫切地希望沈辞安不必担心,也迫切地希望她信任自己。

    那道声音好像很近,近到是从他内心由衷而发;又好像很远,远到与他隔了一方天地,一番轮回。

    他似乎总觉得自己欠了沈辞安一些什么,总是想要去弥补,却又会懊恼自己为何难以抑制不该有的情绪。

    想要证实沈辞安身份的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祁箫,你倒是胆子不小,朕的宴会也敢姗姗来迟?哈哈哈哈哈。”圣上恰巧与祁沈二人一齐到达殿口,顾自调笑起来。

    祁箫行礼恭敬回应,二人你来我往一礼一彬,倒也聊得不胜欢喜。

    末了,圣上的视线忽然转移到一直默不作声地沈辞安身上,不禁讶然于这般不落尘俗之美,夸赞道:“祁箫,你这金屋藏娇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超了。若非朕此次宴邀群臣,怕是你还要将绝色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自己欣赏啊。”

    沈辞安垂首屈身谢礼,圣上却越发觉得这张倾城之容熟悉。

    他不禁眯了眯眼,仔细瞧着,笑道:“只是,朕怎么瞧着祁夫人,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有些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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