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就是白花花的墙壁以及挂在床头杆上的吊瓶,左手背冰冰凉凉的,我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一点力气。
费劲抬起左手一看,原来是插着针,怪不得手这么凉。我还挺喜欢打吊针的,凉凉的的液体随着血液流进身体各处,舒服得紧。
刚醒来没多久,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是大哥。
“大哥。”我想到打架被叫家长了,家里我第一怕的是老爸,第二个就是大哥了,见到大哥心里发秫地紧。
大哥进来就摆着一副严肃脸,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手里拿着一本病例单看。
我不敢出声,默默将露在外边插着针管的手缩回被子里,身子也慢慢的蜷缩进被子里。
直到看不见哥哥才罢休,我心想:大哥怎么不说话呢,也不理我,不会真的生气了?
正想着大哥生气要怎么办,大哥老人家终于舍得开金口:“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和别人打架,听说还是一打五?长能耐了啊,给我们我们老巫家做了这么光荣的事,怎么不和大哥说说?嗯?”
我缩在被子里动都不敢动,我是领教过大哥的讽刺,骂人不带脏字还让人不敢还口,这次他语气中竟然还带着笑意,肯定是气笑的。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不然听到我的声音火气更是噌噌往上涨,我现在还得依靠他,能不气他就不气他,唯有沉默的和他对抗了。
“哦,怎么现在没有打架的时候的气势了,在我这装什么好孩子呢?”
我本来就是好孩子,忍不住坐起来,满腔委屈在大哥说完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泪不受控制掉个不停,一边说一边打嗝:“哥!我呃我……我呃……”
大哥显然被我这幅模样吓到了,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但还是坐在那不动,最后叹一口气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我受宠若惊接过手帕,不知如何是好。这手帕是大哥常用的那款,我不敢用,并不是我矫情,而是大哥是出了名的洁癖,他非常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不会我说你几句就变傻了,连擦眼泪都不会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哭了,泄愤般拿那手帕又是擦眼泪又是擤鼻涕,直到不能用了才罢休。
不过我倒不敢将手帕丢回去给他,而是直接丢进垃圾桶里,好在大哥一句话都没责怪我,像是哄小孩似的任由我发泄情绪。
等我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他才出声结束我的任性:“这件事我调监控看了,差不多清楚来龙去脉,错不在你,相反你做的不错,没给我丢脸。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至于你自己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有些惊讶大哥会为我做到这种程度,顿时感动的哭了,差点忍不住抱住他:“大哥!哥!全世界最好的大哥,呜呜呜,谢谢你!我最爱大哥了!”
大哥见我要抱他,嫌弃的啧一声立马起身走到病房门前,变回严肃脸说:“好好休息吧,大哥现在忙着收拾你留下烂摊子,不陪了。”
说完就离开了,我也不是非抱不可,隔空给他做一个飞吻:“大哥爱你,大哥再见!么么哒!”
大哥刚走白竹晰就进来了,这无缝连接的速度让我怀疑她是不是一直就在外面站着。
想到她在外面把我们的对话全听进去,心里怪怪的:“白竹晰,你来啦。”
白竹晰表现的很局促,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之前决裂的话,不敢开口,她也没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突然想起何素的话,正愁怎么找她,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正酝酿情绪跟她道歉就发现她那两个红肿的眼圈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到喉咙的话默默咽回去了。
白竹晰坐在椅子上,伸手进我的被子里,特别小心地握着我那插着针头冰凉的手,暖意一点点从她的手心传过来。
我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我是不敢开口,原本还有的一点勇气被她红肿的眼睛吓没了,还害我不敢再看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有些冰凉的身子竟发热起来,我隐约感受到后背的衣服湿了。
想要把被子拉下来一些,好像感觉有水滴落在被握着的手背,我疑惑的看过去。
就看到白竹晰哭了,白皙的脸上多了两条泪痕,显得楚楚可怜,想不到平常不怎么笑甚至有些冷漠的她也会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
我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在这之前也没什么人需要我去安慰的。
看见她这样,我有些不知所措,想来想去最后用另一只在被子里捂热的右手盖在她还握着我插着针头的手的手上。
这一触碰我才发现,其实白竹晰手上的热量早就没了,和我一样冰冰凉凉的。
我心疼地捂着她的手,又觉得这样热量根本留不了多久,于是就把她的手拉进被子里,正好被子里热得要命。
白竹晰因为我的动作,这才抬头抬头看着我,她那哭肿的眼圈又红了一些。
“巫灵糖,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不成熟的话了,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我心里不是滋味,这本不就是我想听的吗,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恐慌和害怕?
是不是大哥跟她说了什么?我平生算不上是个好人,但最讨厌的就是威胁别人,总归是我自己难受。
“白竹晰,你说过不和我做朋友的,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用勉强。你是自由的,你有选择的。”
我觉得何素给的方法行不通,倘若死缠烂打只会给她平增烦恼,那我不如放手这段友情。白竹晰是我主动去认识的朋友,我看好了的,我怎么可能舍得她伤心。
我见不得她委屈,即便让她委屈的人是我,这只会让我坐卧不安、罪深恶极。
而她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摇头:“巫灵糖,我真的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伤,可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受欺负时替我出头的人,我怎么可能愿意说出那些话。可我只是……只是……”
知道她并非真的不想和我成为朋友,我的底气也上来,全把心中的愤愤不平吐露出来:“不想我参合你的事?我们是朋友,你是我真心交好的朋友!看见你受伤,我怎么可能做到事不关己!”
我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但这话我不敢说出来,怕她害怕。
果然,说出来好受一些了。但这些话实在太羞耻了,我根本不敢看白竹晰是什么表情,抽出我的手,整个人缩回被子里,甚至还幻想自己是一只乌龟。
被子里的温度有些高,而我浑身燥热,第一次对人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受,又羞又愤。
只是不知道白竹晰会是什么态度,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吗?
良久,一只手将盖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得了新鲜的空气,让还有些晕乎的脑袋清醒许多。
我静静看着白竹晰将我弄乱的被子整理好,然后从桌上放着一袋水果中拿出一个苹果,若无其事的问:“吃苹果吗?”
我盯着她手中的苹果,心中的那点羞愤不安消失殆尽,甚至有种理直气壮:“吃,不过我不想吃皮。”
“行,我替你削,要不要切成小块?”
“要!”
“嗯。”
夏日的阳光正巧照进屋里,落在白竹晰脸侧,调皮的碎发被暖阳染个橘黄,心里冒出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很久以前就有这么一人对我做过这样的事。
这是开心和幸福的,我明白了或许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也正因为这件事让我第一次看清其实我也是有人关心,有人挂念的。
比如大哥的信任和偏袒,又比如白竹晰的担忧,都是如此的真实。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说的奇怪的话。
小的时候在大哥准备高考那会儿,爸爸和妈妈就带着我们三人一起去村里唯一的寺庙祈福,本是给大哥求个安心,后来顺带给家里人全求了一遍。
那时候我受不了繁琐无聊的念经步骤,偷偷混进人群中溜了,不曾想会在这小小的庙宇迷路了。
我没多担心,心想到时候找个人问路就好了。于是安心理得的欣赏路边的野花,慢慢来到了庙宇后的住房区。
那里与外边的不同,空气中香火味淡了许多,不至于让人头昏。
我只觉得舒服,等天边染上了橘黄才意识到这里竟没看到一个人,顿时慌了。想按照原来的路程走回去时,已记不清来时的路了。
那里全是朱红色的柱子和走廊,根本没有可辨识的方向。
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是我没见过的模样。
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夸张的记忆可以记住那么多的和尚,而是像这样长的漂亮的和尚本就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的人了,虽然村里的人都说大哥二哥长得美,但我觉得他们都不如这个和尚的一分美。
这和尚的美是不可亵渎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甚至还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莲花香。
当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打扰他背经打坐时,那和尚先开口叫我坐在他对面的那团蒲团。我纠结好一会儿,如临深渊地跪坐在他面前。
这般近距离我倒是看清楚这和尚和外边的和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例如他不敲木鱼,手里只拿着一串用黑不溜丢的珠子串起来的链子。
他等我坐好后才幽幽开口:“我算到在今日会遇到一人,原以为是误算没想到真遇见了。既是天意,不知施主有何疑惑未解?”
他说了这么多话,我总结出一句,问我有什么疑惑没有解开。
我仔细琢磨,皱着眉头一脸深仇苦恨的问:“我现在迷路了,找不到出去的路,这个算是我的疑惑吗?”
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还愁怎么问路好,现在正好找机会让他带我出去。
在我问完后,和尚盯着我的脸久久没有动作,我被他盯的有些发虚,进退两难。
和尚终于说话了:“是贫僧资质不足,道行尚浅,看不清施主的路,对此也无能为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等了半天就得来这一句话,我差点没站起来骂他,还好理智还在压住蠢蠢欲动的身体。
我想表达更清楚一些:“我现在是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我爸妈还在外边等我,我想你只需要带我出去或者指一条路给我就好。”
没想到我说得这么清楚了,那和尚还是无动于衷坐在那:“恕贫僧无能为力。”
好嘛,和外边的和尚一样死板,还有点精神病。我放弃和他交流,反正在这走来走去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自暴自弃坐着看他手里的念珠。
我心里对他的那点敬畏也没了,起了玩闹的心思,跪坐久了腿麻,站起来随便看看这室内的东西。
正巧对上室中的佛像,我心里纳闷这么大的佛像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方才来的时候竟没有看见。
虽说外边那也摆着佛像,但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尊让人感到敬畏,甚至是亲和?亲和,我不忍拍拍额头,痛斥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和尚不理我,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伸手摸了一下这佛像是用什么东西建筑的。
手刚触碰上去,一股丝丝凉凉的气息从手中传过来,脑子中的某根神经被刺激到了,猛的打一个激灵。
正想移开手,却发现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任由那凉意流至全身。
那种感觉就像现在打吊针一样,说不上难受,甚至很舒服。
这凉意仿佛能净化身体里的污垢般,事后只觉得浑身轻飘飘,下一刻就能飞起来那种错觉。
前一刻还是烦躁不安的心绪,现在只剩下一片宁静。
那一直装哑巴的和尚,睁开眼又看了我良久,竟扬起嘴角笑了:“姑娘的佛缘如此深厚,是贫僧固执已见了。”
说着他终于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我走来,或者是说向我身后的佛像走来的。
我惊奇的发现这和尚每走一步脚下就会长出一朵莲花,他跪在离我三步外,我可不敢承受,会折寿的。
正要走到一旁,没想到已经恢复行动的身体又动不了了,也说不出话,我只能看着他磕了三个响头。
每磕一下他身上那婆娑的纹路更清晰一些,直到磕完三个,他整个人都发着温和的光。
像这种奇异的现象是我第二次遇见了,内心还是惊讶的,直到身体可以动了才回过神来。
和尚这回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是180c转变,恭敬得很,让我非常不习惯:“怪我道行浅显,本应该错了这机缘。若不是受姑娘指点,我也无此境界。”
我不明白他口中的机缘是什么,不知怎么回答他。
和尚不在意我的沉默,更是尊敬:“如今我欠姑娘的已不可定量,在此胆敢送姑娘一句话。”
我好奇的问:“什么?”
“望姑娘能遵循本心,方可得始终。”
话音刚落,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如同蒙了一层薄雾,等雾散时,已身处于庙旁的莲花池里的观赏亭里。
那和尚的话还回荡在耳旁,我不停默念:“遵循本心,方得始终。”
我那时候不懂,现在也只是似懂非懂,想要摸到它所要表达的意思,又觉得不是。
那天我听到了庙里那古钟响起,余音袅袅,如同镇住心中的邪念,让人肃然起敬。
后来我才知道,那庙里的钟没人敲响过,而且那天出现的钟声是古钟自己发出来的,根本没有人去敲。
随钟声响起,天边出现福瑞的异象,山林里的动物都跟着钟声发出呜鸣。
庙里的和尚说这是佛迹,代表有人得了佛缘飞升了。还说佛主显灵,今天来祈福的人的愿望都会被佛主听到,一定会实现。
我听着爸爸讲这些事,觉得有趣。后来大哥真的考上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学,二哥紧随其后,真如所说的那样实现了。
我却觉得这些所谓神迹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大哥二哥的成绩本就厉害,根本就不屑于这些虚幻的东西,就算有用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这些想法我也只敢想想,不可能自讨没趣当着迷信的爸妈说。这件事过后更加加深了爸爸对那次祈福的信任,年年都带我们去拜一次。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明所以的白竹晰伸手敷在我的额头上,一脸担忧:“奇怪,没发烧啊,怎么看起来好像变傻了。”
我满头黑线,躲过她的手:“我好着呢!没傻!”
她还是不信,用充满怜爱的目光看着我,收回手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瓣,拿一根牙签插着递到我嘴边:“来,张嘴,啊~”
看着到嘴边的苹果,我不争气的张开了嘴,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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