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变得沉默很多,不似以前那般无话不谈,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间隙。

    我总会想到那个小孩,醒着想,做梦也想。都怪大树,要不是他总是问我,我就不会想到她了。

    我沉睡的时间变长了,大树也是。每次醒来时我都会担忧地看着大树,大树还是老样子,可在这世界活了这么久,相互之间总会有所感应。

    我想要和大树多说说话,企图回到以前无话不谈的时光,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困意逐渐浓郁,我控制不住自己再次陷入梦境。

    我做了很多梦,做梦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我总是梦到小孩,不知道什么开始,我的梦里多出一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总是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看不清面容,但我的灵魂深处莫名悸动一下,我敢肯定我曾见过她。

    小孩每天都来这里,那个人也会每天都来看小孩。那个人不怎么爱说话,一直默默陪在小孩身边,我能感受到小孩的心中多了一些情感,那是开心和期待的,是对那个人的。

    我看着小孩脸上不着痕迹的笑意,心想,这才应该是小孩该有的模样。小孩高兴我就高兴,我也跟着一起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梦到最后,小孩还是被带走,她走之前口中一直在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我不由得恨起了那个人,为什么她今天没有来,为什么她不来救小孩,为什么不来……

    “叮铃——”

    我突然惊醒过来,那股莫名的恨意在看到那个人后消失殆尽,那个人今天也没有爽约,只是来晚了,错过了小孩。

    我又恨起自己来了,我是一个没用的东西,所以才被前任主人抛弃在这里,任由腐烂。新主人是个小孩,我根本保护不了主人,我只是一架古筝。

    到头来还将期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来晚了,反倒恨起了那个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别人!

    沉寂许久的大树醒过来了,它看起来不太好,树叶黄了许多也掉了很多,树枝光秃秃的,已经不能为我遮风挡雨了。

    它醒来的第一句话又问我,救小孩吗?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我的情绪顿时平淡,一架古筝会有情绪吗?谁知道呢!

    我说,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救,反正我只是一架古筝,一把没用的破琴。

    话音刚落,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大树抖落枝干上发黄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它说,好,我们一起去救小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可怎么都冲不走草地上的血迹,那人仍撑着一把红纸伞,她走了。走前还将我带上了,而我已经是一把坏琴,没有用了。

    那人只说了一句话,不知说给谁听。

    她说:“朱珍怎么舍得把你落在这,算了,带上吧。”

    我的记忆里突然多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可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这时候才知道小孩叫朱珍,那个撑着红纸伞的人叫巫灵糖。

    巫灵糖,好熟悉的名字,我不认识她,我甚至都没见过她,为什么会觉得她的名字这么熟悉?

    不对!那人是巫灵糖,那我又是谁?我是谁?我是一架古筝啊!不对,我是人!

    我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熟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只觉得浑身难受,脑袋突然多出的记忆快要挤爆炸了。

    “叮铃——”

    我在昏暗的通道里睁开眼,怀里的灯是这唯一光亮,背靠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我使劲掐一下大腿肉,强烈的痛意直冲脑门。

    确认不是做梦后才敢放松,来回吞吐几口气才慢慢理清梦里的信息。

    对于突然变成一把古筝这件事,我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毫无防备被拉入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人身上,幸好只是梦,不然真玩完。

    回想梦中的场景是通过朱珍的那把古筝的视角来叙事,实属惊讶。我卸下绑在身后的古筝,拿过灯仔细照着看,上面的血迹还在,琴弦全断了。

    看着没多大变化,但想到这古筝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心中对它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我轻轻敲了敲琴身:“你好?你还在吗?”

    过道只有我自己的回音,回音散去等了许久,眼前的琴意料之中没有变化。

    应该是去救朱珍了,但情况不太好,本体受了伤要么在沉睡要么就消失了。我不知该拿什么心情来对它。

    我将它重新背上,提着灯照了照眼前的路,这是一条小道。其中一头很快就能看到顶,伸手拨下一大块青苔,漏出的石壁比下面的更红一些。和周围的青苔组合起来,乍一看像血红的眼珠子。

    仔细摸索石壁上面的纹路,没发现什么区别,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不排除这整个山洞都是人工凿出的,不过概率很小,毕竟对于一个村的劳动力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撇了眼堵在洞口的石块,确认位置没变,才朝另一个头走去。担心再出现隐藏其他通道的情况,这次我走的很慢,几乎是一点点摸着墙壁走的,哪都不敢放过。

    石壁上的青苔有一块没一块的被我拔下来,等走到没有青苔的地方时,再往后看。血红的石壁反射着光线,看着像人的血脉似的。

    剩下的路没了青苔的干扰,走的速度快一些,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眼前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点变化都没有,给我有一种怎么走都走不完错觉。

    这想法一出,我整个人都忍不住怀疑现在这个地方我曾来过,看哪里都相似。为了打消这个担忧,我捡了一块石头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确认好位置继续向前走。

    这次我走的慢一些,仔细观察石壁的纹路走向,又走十来分钟左右,瞧见了那块做了标记的石头。

    我心下了然,这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想着这一路走来过于安逸实在不现实,原来都在这等着。

    灵物灵物,不就是鬼怪嘛?能在这里遇到,这应该算是我接近波动中心了吧。

    只能庆幸自己小时候经常和爸爸上山打猎,就有一次遇到鬼打墙的经历,加上在饭店那一次,总归有一些应对的办法。

    爸爸就告诫过我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慌,越慌越乱。鬼打墙不过是把人的感知觉屏蔽了,误让人在走路,实际上还在原地打转。目的就是要耗尽人的精力,等没了精力后就是人最脆弱最容易崩溃的时候,是受不了任何风吹草动大小的刺激,到了那地步轻则发疯重则死亡。

    而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闭着眼朝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破除。

    我听完不用他说就自己闭眼,正要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走,就听他说:“你自己走吧,不必拉着我。”

    我不敢反驳,默默收回手,心中满是委屈。闭着眼在山林走,必不可少被横在路上的树枝石头什么绊倒。我可没那么幸运次次避开障碍,正逢下坡,那回我几乎是滚下山直到拦腰撞到一颗大树才勉强停下。

    再睁眼已不是鬼打墙的环境,就知道自己是出来了,意外的是滚下来竟没破皮的地方,应该是穿的衣服够厚,撞到腰也没那么疼痛。

    拍干净衣服上的草屑和尘土,抬眼就看见爸爸站在不远处的坡上盯着我,我那时候最忘不了就是他看我的眼神,冷漠又陌生。我最害怕的也就是他这个眼神,每当我做错了事,他就会这样看着我,后来我忘了是怎么回到家的。

    现在回想起来到觉得爸爸那时候的眼神比鬼打墙恐怖多了,收回思绪望向前方不到尽头的黑暗。

    处在这样狭小相似的环境,我不确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进入鬼打墙的,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算破除鬼打墙。

    我没做犹豫解开头上的发带遮住眼睛,缠绕几圈确认看不见东西后再打上结。

    我是做不到长时间闭着眼走路,反正在这里看见和看不见都没多大区别,倒不如拿东西直接将眼睛遮住。

    要是真碰到灵物,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么小的地方根本就跑不了,怎么想都得死,还不如直接遮眼。听说灵物长得的都不咋好看,甚至吓人,死前不用看到灵物的模样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心情意外愉悦许多,提着灯盏的手不酸了,身后的琴也没那么沉重了,步伐难得轻快许多,嘴里甚至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空旷的洞道回荡着我哼的曲子,唯恐让别人听不到。不知走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了?我没在意这些时间的变化,就一直走着。

    突然我感受到身前有一股凉气铺面而来,我下意识停住脚步。等凉气消失了,我想了想再向前走几步,不出意外又是一股凉气,我再次停下脚步,加了提着灯盏的力道。

    我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猜不出身前是什么东西,往坏的方面想可能是灵物,不好不坏也可能是风口,最好的就是前方就是出口。

    不过我更倾向第一个可能,来都来了,我也不怕。正要继续迈步,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我垂在身侧的左手。

    失去视觉的我只能直直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那东西动作,我的其他感觉这时候就变得特别灵敏。

    那东西的形状像是人手,黏糊糊的,给我的感觉不太好。那东西似乎不知道我的想法,还在一下一下碰着我的手。

    我心下一横,握住那东西,果然黏糊糊的,但不至于让我排斥。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说了一句不过脑子的话:“朱珍,是你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死前的遗言。只是没想到,我握着的那东西轻轻晃几下,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我先是小小震惊住,也许没等到我的反应,手中的东西又轻轻晃动几下,担心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重新晃一遍的意思。

    这在告诉我牵着是什么了,就是我要找的人——朱珍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人又都去哪里了?

    我正要摘下遮眼的布带,手中的东西又轻晃一下,我停下动作去听她要说什么。

    “姐,姐,别,摘,丑。”狭小的洞道里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怎么能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朱珍也许早已不是林中所见时的模样了,手中的触感在告诉我这个事实,心中苦涩难言。

    “你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丑。”

    “不,要,丑。”

    她拉着我的手,阻止我的动作,我无法只好听她的,继续遮着眼睛:“好,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到这来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现在既然见着了,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停顿一下,将“回去吧”换成了“离开这里吧”。

    经过前几次幻境,每一次见面她身上都带着新伤,是傻子都能知道她在这里过的并不好。

    而她口中透露出的医生和护士以及那幢疗养院,自然能猜出其中一二,我那时候的第一想法就是带她离开这里,每每要问出口时心中又难免紧张害怕,要是她拒绝了怎办?

    自身的懦弱和弱小成了我退缩的原因,而这话我也迟迟问不出口,没想到宁静安逸的时光来去匆匆,该来的还是来了。

    等了许久,我们相握的手才轻轻晃动一下。终于得到回应,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意外来的太突然,那一瞬间我只来得及松开我们相握的手,下一秒我就被一股力量狠狠摔在地上,地面全是尖锐的小石块,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无一幸免全扎进石头上。

    手中的灯盏也被抽走了,熟悉的寒意迅速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我心中只想骂人。

    正要起身又被那浑身疯狂冒寒气的东西压在背后,这次身下不在是平坦的病床而是尖锐的石块,熟悉的压制让我猜出是什么东西了,这不就是第一晚在疗养院见到的那只灵物嘛。

    话说那东西不是白竹晰的恐惧所产生的梦魇吗,怎么会在这里碰见?难道白竹晰也在这附近?

    真不知道这梦魇跟我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到哪都能遇到。想起这里还有朱珍,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被灵物杀掉。

    我自嘲笑了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都到自身难保的地步了,还能分心去关心别人,我从未想过我是这么一个无私的人,圣母极了。

    其实我本不该先想到她的,毕竟她已经不是人类了,梦魇应该伤不了她,可我还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嘶吼着:“朱珍,快跑,别管我,快跑!”

    看吧,圣母极了,我自己都觉得自作多情。谁知道朱珍现在还在不在这,反正我看不见,也懒得去猜。

    话音刚落,压在后背的灵物仿佛被激怒了,猛的扣着我的后脑勺将我整个人都提起来,朝石壁连续锤数十下。

    脚不着地,获得自由的双手虽能护着脸缓解冲击,但是顶不住连续十几下的撞击,扣着后脑勺的力道快要把我的头捏碎了。

    痛!好痛!好痛啊!我的头快要爆炸了,眼前全是星星,我快要痛死了。

    身体的力量随着撞击的次数增加而一点一点流失,护着脸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垂在身侧,稍微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面部受到非人的撞击,石壁上突起的石块刮得生疼。

    寒意更是渗入骨头里,体内如同千针扎过,又痒又疼。好冷,身体只剩下本能的颤抖。

    这场碾压式单方面挨揍的战争,跟本没什么看头,不知不觉,我感到困意渐浓,看来我这身体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脑袋对疼痛也渐渐免疫,意识弥散关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老人,我记得她是我的姥姥,画面是在她出事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跟我聊起死亡的话题。

    毕竟这个话题离我太远,离她又太近,我们都会避之不谈。但她主动提前了,甚至还和我说了很多关于母亲的事以及母亲和父亲是如何相遇的,说着说着还时不时笑一声,我也跟着笑。

    直到话题末尾,她突然来一句:快死的人都容易犯困,最近我犯困得厉害,待君和山水总是要我搬过去,我这把老骨头哪受得了这样折腾。我知道他们有心,可惜我无福消遣了。

    我当时不明白她的话,只当她又在感叹时光、感叹自己的身体,很快就忘了她这些话,没想过才过了短短几天,就发生那样的事。

    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她话语中的无奈,后来几天我去找她却再也没见她坐在门前望着村口了,她真的越来越欲睡。

    原来她曾说过,可因我的不在意生生错过最后一面。

    察觉到我放弃挣扎,那梦魇终于停下暴行,扯着我的头发往上提起来。我似乎感受到头皮发麻,快要撕裂般,但这点疼痛比起前面的砸墙就是小儿科。

    没多久它终于大发慈悲松开我脆弱的头发,丢垃圾般将我丢到一旁。

    我重新躺回实地上,体内的五脏六腑经过几次悬空撞击全错位般,呕吐欲来得厉害。有东西涌上喉咙,不管恶不恶心,扭头将堵在喉咙的东西吐出来。

    梦魇也不管我,这让我吐了个爽,等实在没东西可吐才得机会喘几口气。四肢麻木早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应该是全断了,脑袋还嗡嗡响,眼前的星点还没散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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