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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伊莎贝尔和阿不福思去山脊边的树林找花。
现在是春天,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花,空气里满是清香。尽管如此,伊莎贝尔还是轻松不起来。不经意间,她的心绪表现在脸上,看得阿不福思连连皱眉。
他最见不得人别人这样,好像天空乌云密布似的,看了就沉重。
他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伊莎贝尔:“喂,你到底怎么了?”
女孩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说话。”阿不福思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伊莎贝尔拖长声音,“我”了半天,愣是没有继续。
“快说呀,你是不是想急死我?”男孩催促着。
然后,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容易起到反作用,有些愧疚地说:“你知道,我就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没有逼迫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阿不福思说完,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伊莎贝尔追上他:“其实……”
“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没有不开心。”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旦陷入沉思,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以前有好几次,她的朋友都像阿不福思一样问她怎么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只是单纯地在想事情而已。而且,想得越多,表情就越难看。
“真的?”阿不福思半信半疑。
伊莎贝尔郑重地点点头,“我在想怎样才能让阿不思消气。”
话音刚落,阿不福思呼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呢。”随即,他终于反应过来女孩说的什么,瞪着眼睛:“你说谁?阿不思?你、你把他怎么了?”
他一脸难以置信,好像惹怒对方是个不可能事件,又好像,伊莎贝尔这样的女孩会惹怒别人才是个不可能事件。然而,这两个不可能事件加起来,居然变成了一个真实发生的事件?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男孩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讶异地盯着伊莎贝尔。
“我那么调皮捣蛋,也就成功气了他一回。当时我都差点把整座阁楼点燃了,他为了书才训了我几句。你做了什么可恶的事能让他生气?”阿不福思具有极其客观的自我认知,并不羞于承认错误,他天真地问:“你不会是把他所有的书都弄丢了吧?”
伊莎贝尔被他的奇思妙想逗得咧开嘴巴:“怎么会呢。”
“是因为我最近太放纵,没有看书,让他失望了。大概……”女孩又想出个更合适的形容,“大概类似老师面对学生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心情。”
“不就是没看书嘛,多大的事儿!”
阿不福思毫不掩饰自己的大笑脸,“这可怪不着你。我看啊,他就是见你好几天没找他,在自己心里生闷气呢!”
“别管他,他就这样。要我说,都是他的错。谁叫他整天只会把自己关在阁楼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读书读书读书……连阿莉安娜他都不搭理!”说到这儿,男孩的语气激越起来,“凭什么你就要天天陪他看那些无聊的书?难道你想跟我出来散散步、摘摘花,他也要不高兴吗?他凭什么不高兴啊——”
“阿不。”伊莎贝尔忍不住打断他。
他的怒气已经明显到随便走过来个路人都能感受到的地步了。
奇怪的是,这兄弟俩明明如此了解对方,却又同时生对方的气。
伊莎贝尔不禁想,阿不思是觉得弟弟太闹腾,那阿不福思呢?他又为什么生哥哥的气?阿不思怎么看都像是一位耐心又负责任的兄长啊。
阿不福思恍然从情绪中抽身:“对不起……伊莎,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伊莎贝尔“嗯”了一声,轻轻说:“你似乎很生他的气。原谅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只是、只是……”他垂下头,停在原地,“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伊莎贝尔也停下来,耐心地等待他说下去。
“他以前会给阿莉安娜讲故事、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他身边。他还会陪我捉蝴蝶,和我比谁跑得更快……可他现在除了读书什么都不在乎!伊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不是这样,自从……”
阿不福思像突然变成哑巴一样,不说话了。
他似乎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下文重新吞咽到腹中,绝口不提。
“阿不?”伊莎贝尔担心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她感到他正在向外释放的情绪,瞬间戛然而止了。
她不确定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阿不,你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男孩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好像是在笑,眼睛又好像是在哭,可他的确是笑着的。
接下来,他做了个深呼吸:“走吧,伊莎。我们再转一转。”
女孩默默跟在他身后,向树林深处前进。
她当然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她从对方刚才的话里收集到很多意料之外的信息,足够拼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真相,她觉得自己离那秘密越来越近。
她如今可以确定,照片上那个陌生的男人离开了邓布利多家,所以阿不思才……
才变得不像以前吧。
也许他确实变了,但绝对不至于用任何负面的词来形容。
在伊莎贝尔心里,他依然是一位无可比拟的朋友,配得上所有美好的描述。
说不清又走了多久,阿不福思发出一声惊叹。
他们面前是一片开满花朵的原野,耳边飘来银铃般的清脆乐声。
那些花朵犹如薄雪,微风拂过,落下繁雪,纷纷扬扬。每一朵花都泛着莹亮的光,亦如夜空温润的月亮。它们状若铃铛,叶如丝带,蜿蜒伸向未知的远方。花粉在空中飞舞,比得上仲夏夜的萤火虫,不知是误入了谁的梦境。
看样子阿不福思又回归了正常。
他从较高的坡上一跃而下,倒在花田里,全身都沾满月光。
这还不算完,他捧起掉落的花瓣,扔向伊莎贝尔,见她和自己变成一模一样的小雪人,便开怀大笑。这景色使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顾得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用带着香味的花瓣攻击对方。
两个人跑累了,就一齐躺倒在软绵绵的原野上。
这时,他们听见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
伊莎贝尔起身追寻它的足迹,看见花的中央,有一只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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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傍晚五点左右,伊莎贝尔和阿不福思如愿采集到了花。
进入邓布利多家之前,女该先在外面张望了一下。
果不其然,阁楼的灯光还亮着。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肯定不会撞见阿不思,便跟着阿不福思一同走进房子。对方推开家门,还不忘嘲笑她行动未免过于谨慎。但她认真地说,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坎德拉夫人最先看见她,惊喜地说:“伊莎!”
随即,她了然一笑,语气意味深长:“你很久没有来过了哇。”
伊莎贝尔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这位夫人什么都知道,她开口便说到重点:“来找阿不思吗?”
女孩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她才悻悻地说:“他可能不会见我。”
“不可能。”坎德拉夫人说,“他不见别人,也不会不见你的。”
“跟我来,伊莎……”
两人走进厨房。
转眼到了晚餐时间。
阿不思坐到餐桌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人可能是妈妈、妹妹或者是弟弟,没什么好在意的,对吧?
然后呢,他就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背后伸出来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只手非常柔软,手心也很温暖,像是温热的开水。
阿莉安娜的手是凉的,阿不福思的手不会这么软。
“妈妈,您直到现在也这么喜欢玩孩子们的游戏。”
阿不思用不咸不淡的、陈述式的语气说。
接着,他感觉到一根勺子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冰冰凉凉的。
然后他顺应着张开嘴巴,舌尖上立刻绽开甜蜜的味道。
那是他一向喜欢的味道。
“谢谢,阿莉安娜。”
他想是妹妹和妈妈合作进行了一场恶作剧,一个人负责捂住眼睛,另一个人负责喂甜点。他很乐意陪这两位淑女玩游戏,不过他的味蕾仍然有着严格的评判标准:
“不够甜。妈妈,你今天的糖放少了。”阿不思·邓布利多评价。
“亲爱的邓布利多评委。”他听见自己的妈妈说,“如果它是伊莎贝尔·卡特小姐的首个作品,能否请您网开一面,打个高分呢?”
好像猜错了。
妈妈的声音明显不是从背后传来的——
等等?她说什么?
伊莎贝尔·卡特?
伊莎——
阿不思握住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把它们扯下来,立刻扭头看向身后——
伊莎贝尔先是看见他的眉毛高抬,眼睛被灯光映得发亮。那时她有史以来所见过的、他最为惊讶的一次表情,而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然后是,她看见他的脸上,浮现出火烧云般的颜色。
因为她的手还被他不自觉地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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