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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阿不思天真地以为,他们两个已经互通心意了。难道不是吗?这事难道不是只有世上最亲密的两人才能做的?他分明听见、她亲口承认自己喜欢他——那为什么不允许他吻一下她的额头呢?他只想再三证明自己泛滥的柔情。
拜托、他们连嘴唇都相互接触过,额头又算得了什么?
可伊莎贝尔就是不许,她避开他的一切动作。
“阿不思,别这样。”伊莎贝尔整理着装的手一僵。
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把下颌靠着肩膀,轻啄她的颈部。
“放心、都结束了,”他稍显羞赧,“我就是想抱一抱你。”
“不……”她拉开腹部那双手。
他不由得问:“伊莎、怎么了?”
那句话的语气使他紧张,她像是变了副模样、疏离又冷淡。
“你该整理衣服了。我妈妈、她也许很快就回来。”
她不转身。
“你没必要担心,我确定门锁好了。”他绕到她的侧面,拂起碍事的头发,“你不开心吗?”他又凑近她的脸,想要知道她心中所想、想用轻柔的吻安慰她。
但在这个吻即将降落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站起来,甩开了他的手。回想上一次,他在阁楼拂起她的头发,却收获到少女独有的羞怯情态——他不曾被她这样对待过。
“等一下、你去哪儿?”
“散步。”
伊莎贝尔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里可是她的房间,先走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她不让他帮忙擦去手指间尚未风干的糖浆,不让他伸长手臂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部,不让他将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脸颊等并不隐蔽的地方,不让他牵手,不让他拥抱,甚至不让他用那何其无辜的眼神盯着她——多么荒唐,阿不思想。
他确信今晚是个不眠之夜。又或是、今后的连续几天,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他早晨醒来时先想到的会是她,晚上入睡时先想到的也会是她,全部因为她。见不到她一如往日的盈盈笑脸,未来每一天的天空都将黯淡无光。阿不思如此想着,心间满是疲惫。
平复好心情,这件从头彻尾都无比荒唐的事件才引起他的注意。原谅他此前在朦胧春情中迷失方向,直到太阳快下山才想起现在是盛夏。尽管对起因一无所知,但他明白伊莎贝尔的状态出现大问题,他需要花时间去好好地考虑究竟怎么了。
冥思苦想一晚上,第二天的阿不思显得憔悴不堪。他回忆时才惭愧于自己当时堪称是疯狂的行径,没有抓住任何有用的线索。从伊莎贝尔第一个主动的吻开始,整件事情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她像是突然变了性格,总不能怪夏天的炎热令他们两个都昏了头脑吧。他不知道伊莎贝尔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物,根本无从下手。但他却直觉般地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她误食了迷情剂,那该死的、让人意乱情迷的东西。
或是与之类似的、具有同样效果的东西。
上午八点左右,坎德拉夫人敲过门进入儿子的房间后,发现他一反常态,脸色阴郁。阿不思站在衣柜旁,身形挺拔,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可怕。这位夫人十分苦恼,她深知面前最令她骄傲的孩子几乎从不流露坏的情绪,埋怨自己身为母亲却并不了解他的思想。一定是天大的麻烦才让他变成这样,那常常浮现的、暖阳般的微笑也无影无踪。
“早安,妈妈。”
“亲爱的,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还好。”
他应该是刚刚起床,头发还是乱的,衣领也竖着。见他低头系袖扣、这得费些工夫,坎德拉夫人便放下怀中那堆晾干的衣服,走过去帮他折叠衣领。她预备着和他聊聊天,最好是能打探出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妈妈。”
“不客气。”指尖碰到衣领,往下一折,坎德拉夫人睁大了眼睛。
梅林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儿子、阿不思的脖子后面,满是吻痕、她一看便知道那是吻痕。而且,这些痕迹的颜色非常新鲜,泛着浅亮的淡红色,印在他身上倒很漂亮。
坎德拉夫人一下子震惊了。吻痕的位置太过微妙,她不得不“小题大做”。如果它们没有向下蔓延的趋势,她大概率就当做是小情侣间的情趣,一笑而过了。
阿不思从不让她操心,她却理所当然地忘记了某些应该教给他这种年轻人的道理。尤其是,她觉得他尚且不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年纪,万一让那位未曾谋面的好姑娘受了委屈,她会良心不安、谴责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抚平领子上的褶皱:“之前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阿不思对母亲突兀的话题感到奇怪,但还是回答:“一切顺利。”
“那就好,”坎德拉夫人说,“我记得你说起过关系很好的朋友,趁这次假期,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吧?对了、我恐怕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你还有新交的朋友吗?一起邀请过来吧。”
“妈妈,我朋友很多、同年级的人几乎都认识我,家里坐不下。而且,安娜会害怕。”
“那、那就只叫关系最好的朋友,”坎德拉夫人说,“男女孩儿都行,还可以多住几天。男孩儿的话,你就跟阿不一起睡,把房间腾给他;女孩儿的话……”
“妈妈,您到底想问什么?”阿不思转头,“想问就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的。”
年轻人就是肝火旺,哪怕是阿不思,这句听起来也不太柔和。幸好坎德拉夫人表示非常理解,她想自己是戳到他痛处、毕竟他一早上起来就脸色不好看,语气稍微恶劣点也没关系。况且,他的恶劣跟阿不福思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大孩子嘛,被父母亲提起还处于地下恋情关系的男女朋友,总归是不好惹的。
坎德拉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交‘新朋友’,如果有的话——”
“没有,”阿不思打断她,“我的好朋友永远是那么几个。”
他明显不想谈下去了。
坎德拉夫人也不强求:“好吧,如果你交了‘新朋友’,就和我聊聊对方吧,我发誓会像你喜欢她那样喜欢她。妈妈无权干涉你,但话说回来、你还不到二十岁,得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不该做那些可能伤害到女孩儿的事情,她们的身体应该被好好儿地爱护。”
阿不思罕见地沉默了。
“宝贝、衣服放这儿了,梳理头发的时候,对着镜子再整理下衣领。”坎德拉夫人说完,向门口走去,走之前,“哦、差点忘了!一会儿记得叫伊莎来吃午餐,我做了她最喜欢的红烩牛肉。”
对话结束,阿不思却更加闷闷不乐。他理好头发,又想起母亲的交代,才侧过脸看自己的衣领。衣领别得非常整齐,但他很快就发现对方的用意,红色取代原本的阴云溢满整张脸。他有做计划的习惯,学习和生活井井有条,如今却被突发事件搞得措手不及,也算增加人生新体验。
这男孩儿先是用咒语,又是用强效肥皂,最后还拿出魔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这痕迹仍旧以极其夺目的姿态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要是被霍格沃茨校刊组的那几位看见,他准会登上最新一期的八卦版面,标题就是:震惊!格兰芬多级长与秘密女友深夜激吻为哪般?梅林啊——伊莎贝尔的嘴唇是抹了毒药吗?为什么他就是消不掉这些吻痕!
除非把他的皮剥掉。
阿不思最终放弃,而他又很是矛盾,居然感觉到一丝丝的满足。原因无他,尽管清醒之后的内疚和后悔占据了大半颗心,但他始终留有一小片地方、也许是只有心尖那么大的地方,有很小很轻微的喜悦,在为他们两人曾经的亲近而欢呼雀跃。
他戴了条围巾出发,把脖子捂得密不透风,这下再没人能抓到他犯错的证据。围巾的坏处和好处一样突出,阿不福思撞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阿不思,你有病吧。”
真不知道一个穿着毛衣晃荡到初春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入夏戴了条围巾。阿不思理都不理他,去到卡特家,敲了敲伊莎贝尔的房间门,内心忐忑。他想象门开时,她会以怎样的表情看他,那双蓝色眼睛会是笑着的吗?他希望如此,却担心她还像昨天那样不冷不热,那样会让他无比难过。
不过是等待的短短几秒,他已经假想出各种各样的可能,以及应对不同情况的措施。他想,如果她是笑着的,那他会忍不住给她一个早安吻;如果她是面无表情的,他就用提前准备好的委婉措辞哄她,再给她念一首他个人最爱的情诗;如果她向外推他,那他只好耍无赖、死活不走,反正今天他一定要跟她说得明明白白——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想象终究只能是想象。阿不思怎么也想不到,以上所有假设全部被推翻,伊莎贝尔从源头切断了联系,根本没人开门。他敲了又敲,喊她开门,里面也无人响应,不知是她故意还是他不走运气。
阿不思索性用开锁咒打开房门,原来是他不走运气。
伊莎贝尔不在家。
果真如此吗?
听见脚步声飘远直至消失,伊莎贝尔才放松下来,螃蟹似的从床底钻出来。感谢垂落的床单遮住了床底侧面,给她提供完美的隐身场所,成功避免一次尴尬的见面。她同样夜不能寐,眼底下青黑一片,没有精神也没有勇气面对阿不思。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懦弱了点儿,可她没有办法,她不知道怎样和对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她走出房间,去找宁芙,结结巴巴地话都不会说。她心乱如麻,只觉得害怕。她很快就要失去阿不思这个朋友了、她最好的朋友。
这女孩儿的担心不无道理,有种说法是、异性之间的朋友关系往往毁于一方的心动。如果这个人一辈子都忍住不说,那朋友还是可以做下去,可、如果这个人说了,理想结果是两人相互暗恋,可喜可贺;不理想结果嘛……很难说两人能够一切照旧,不产生任何隔阂。
宁芙是好心帮了倒忙。
她的吻能催发出心底最深层的情感和渴望,这正是她捕猎的倚仗之一。她本想激发出伊莎贝尔的勇气,让她对阿不思说出真实想法,这样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激发出来的倒是勇气没错儿,可他俩的坦诚也未免太“坦诚”了些……
宁芙解释完就心虚地游回湖底,只剩下伊莎贝尔一个人痛苦了。她知道自己是喜欢阿不思的、他既是她的朋友又像她的亲人,但这份喜欢非常复杂,不同于纯粹的那种男女生之间的喜欢。而且,她还受宁芙影响,更乱了。她真的没想到阿不思会表白、他身边有那么多比她更优秀更漂亮的人,没理由喜欢她。她不自卑也不贬低自己,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些引人瞩目的人才更与他相配。
而为了永远维系友谊,她绝不跟他在一起。这样做恰恰是因为她喜欢他,不愿让彼此的关系陷入分手的境地——友情可比爱情来得稳定、大概率是这样。
因此,伊莎贝尔的对策很简单。她不准备正面处理这件事情,只等新学期一到,阿不思离开,过几个月,大家都冷静下来,交给时间淡忘,这样他们之后还是朋友。剩余的假期,她也不打算见他,权当是以退为进吧。
朋友们,千万别觉得伊莎贝尔残忍。
仔细想想、如果她正面拒绝的话,对阿不思来说更残忍。
正是出于这层考虑,她才躲在床底下,等他走了才现身。
她和亚历克斯约好上午一起学习。而她谨慎地又等了约半个小时,想着阿不思已经回到家,才急急忙忙出门,可能要迟到了。她推开家门,却挪不动脚——
阿不思站在门外。
“你在躲我吗,伊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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