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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游戏可不好玩儿……”

    女人用指头抵住盖勒特探近的嘴唇,阻挡他低头向下压制的态势。

    她的舌头一打转,嘴角新抹的奶油便被吃抹干净,没给这孩子留下任何品尝的机会。还不忘附和一句:“你说得对、的确很美味。”

    自己竟然被逗弄了,这拒绝的动作成功招致盖勒特的不满。唇瓣一开一合,他含住那根指头,颇为愤恨地咬——上下两排牙齿夹住指关节,逐渐施加力气咬合、咬得深深陷进肉里。

    伊莎贝尔说了句疼、笑他像只狼崽子。

    她变化的表情终于让他得到一点安慰,才好心地松开嘴巴,放了猎物一马。

    那根指头被水润得莹莹发亮,凹进去的咬痕排成弯弯一行。

    他还真是带着要咬断指头的狠劲儿下嘴的,女人哭笑不得,说:“怎么这么狠。”

    “活该。我允许你对我动手动脚了吗?”他板着脸冷声问。

    “对不起,”她半是坦言半是开玩笑般,“你太漂亮……我情不自禁。”

    说的什么糊涂话、当他是个女孩儿吗?盖勒特阴沉沉地瞪着伊莎贝尔。

    看来他对自己的外表缺乏客观认知。现在他年岁正小,身量纤瘦,留着灿金的中长发、最近又长得过长,颇有几分模糊性别的意味,加之同他母亲那般精致的五官,说像个女孩儿也不无道理。

    尤其是,他按捺着自己不去做那些疯野事情时,显露出的气质过于懒散,对任何事情也提不起兴趣,活像个被摆在阴暗角落的花瓶、安静且美丽。要是他乐意同那些自己所轻视的男孩儿一同玩耍,少不了他们由于辨认错误而胡闹着要娶他为妻的好笑戏码。

    女人面对他的无声怒火,好声好气地勾住他的手,说道:“过来。”

    她的手指细长,但手掌不大,仅仅是勉强包圆了他的手。

    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扯,这孩子就走到她跟前了。

    “怎么?”盖勒特垂眼问。

    他站着就是比她坐着高。

    从伊莎贝尔的视角看,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终于有了些孩子的天真可爱。

    她拽起他的一片衣角,擦拭那根被咬的、还挂着水光的手指——盖勒特一把扯回来,骂了句她听不懂的德语,又用英文说她恶不恶心。

    “这可是你自己的口水、又不是我的,”女人说,“谁让你咬我。”话音未落,他又学着野兽的样子露出两颗尖牙,扑到她身上、索性跨坐在她腿上,假装又要咬人,下巴却贴住她的脖颈侧面,对着耳朵说:“我还能撕碎你、把你吃了。”

    “吃了我?”女人反笑,“盖勒特、你舍得吗?”

    “舍不得啊——”他头靠她的肩膀,说,“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

    两人举止亲昵,他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温度。

    和女人的身体一样冰冷。

    而她并不介意,自嘲般:“看来这是我唯一的用处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他说。

    “啊,”伊莎贝尔想起什么,“你脸上的奶油蹭到我的衣服没?”

    “没有、我又不是白痴。”盖勒特抬起头,回到她的正面。

    “其实……我还有其他用处。”

    她拿起手帕给他擦脸。

    奶油快风干了,得费点儿手劲才能擦干净,他的半边脸皮被向外扯动。

    伊莎贝尔趁机拧了下他的脸蛋。

    虽然他整个小人儿怕是都没几磅肉,但脸很软、捏起来很舒服。

    他立即警告:“别对我动手动脚。”

    “对不起,”她故技重施,“实在是情不自禁……”

    她变得安分守己,认真地给他擦脸。

    盖勒特不排斥她的接触。他内心深处不仅不厌恶这个女人,反而喜欢她。

    至于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更准确地说、是他喜欢梦见她,梦见她就不会头疼。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分析得一清二楚没有意义,所以他不动这个脑筋。

    可他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记不起你的名字?”

    一醒来就忘、一醒来就忘、一醒来就忘了。

    “梦的结局就是被遗忘,”她说,“我只是你的一个梦。”

    “我从来不做毫无根据的梦!我会遇见你的,这是预知梦。”

    “也许吧。”

    “也许——”盖勒特拖长音,“你到底在哪间学校教魔法史?英国的、霍格沃茨?”

    “没错儿。可即便你去了也见不到我、你这辈子也见不到我的,盖勒特。”

    “骗子。”

    盖勒特醒来时,窗外下着绵绵细雨,和梦中的景象截然不同。

    梦里即便是下雨,他也有兴致坐在檐下听雨;而现实中的雨让他只想倒头大睡。

    这里的梦特指有她存在的梦——该死,他又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这股恼怒总让他产生破坏欲-望,他一定要破坏什么东西、破坏到稀巴烂那种。

    他急切地想要撕一本书或是砸一只盘子。但他还是强压着心理上的不适,摊开纸页记录起昨晚的梦境。他发现自己很难用脑袋存储与她相关的记忆,隔不了三个小时就会全部遗忘。

    他感到自己已经开始遗忘了,那个女人的脸越来越模糊。

    慌忙之中,盖勒特碰倒了墨水瓶。

    他甚至顾不上恼怒,弯腰捡墨水瓶。

    ——等等、伤疤?

    是他威胁女人原谅时弄伤了自己,后来又没用出来愈合如初,经过数小时的梦境,结痂了。

    一道红棕色的狭长口子。

    盖勒特不再急着用纸笔记录。

    这一刻、他想到了完美的记录方法。

    盖勒特读着日记,对当年的自己生出一种近乎为鄙夷的态度。

    换作现在的他、十七岁的他,即使能够理解年幼的自己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感到好奇,却始终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的……可以说是狂热。仿佛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割裂成两个独立人格,彼此存在千差万别,相互不能理解。

    那时的他,竟然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纸页,通过刻字来记录与她相关的一切!

    因为他的身体不受现实与梦境的影响,无论处于哪一边,都如同经历真实的世界。在梦境中刻好字,醒来时依循伤疤,就能把完整的梦境记录下来。刻得胳膊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一眼望去锈红一片,找不出一块好皮。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伤了多少神经,就为了一个梦。

    如果他能梦见多年前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一定会不懈余力地嘲笑他。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梦伤害自己——

    而未来的你连她的脸都毫无印象!

    令人发笑、不是吗?

    他没必要为任何人执着到如此地步,诸如此类的一时兴起过于夸张了。

    耻辱的过去重见天日,盖勒特甚至想给自己来个恶咒。

    他至今也依赖直觉,直觉告诉他、他并非只是觉得有趣才在身上刻字的。

    这般炽烈、对他而言已经炽烈到过分的情感,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让他倍感难受。

    盖勒特再也读不下去、他得走了,为伟大的利益、为寻找死亡圣器。

    他一把火烧毁所有记录,连同烧毁了曾经的自己,冷眼注视着回忆于火焰中消失殆尽。

    尽管那些回忆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他所无比珍视的。

    灰烬代替纸页成为梦境的载体,让我继续说吧。

    我要说的还是属于过去的故事。

    盖勒特在德姆斯特朗第一次梦见伊莎贝尔的那天是个雪天。

    世界是白色和灰色的混合物,早晨和夜晚同样晦暗。雪原折射出的粼粼光线比太阳还要刺眼。脚下踩的不是雪粒,而是雪粒般的镜子碎片。风不大,雪落得还算温柔。她要他陪着一起沿树林散步。

    盖勒特不想牵她的手:“你的手太冰了。”

    尤其是在这个冰雪世界,他不想碰一个冰块般的人物。

    “所以才要你牵着,”她用商量的语气,“给我暖暖手不好吗?”

    “好个头。”盖勒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结果她跟在后面不停地喊他名字,到最后竟然用一种腻味的腔调喊他心肝宝贝。

    喊得他心口狂跳不止,恨不得当场掐死她,然后抛尸雪中。

    盖勒特站定不动,等她跟上来。

    他一直觉得她脑袋不够用,不然怎么会在这种踩不到干硬地面的国度穿带细跟的鞋?还是说、成年女性普遍偏爱这种具有一定修饰作用但说到底也没什么必要的累赘?他想不通女人们是怎么想的,他有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想的也想不通。

    他眯着眼睛,在逆向而行的雪花中打量女人的身姿。

    她穿着一条红裙,这抹明艳的色彩却把人衬得没有生气。她的皮肤苍白到足以在风雪中隐匿,若是她想,削去头发、赤-裸-地躺倒在雪地中,便没人找得到她。盖勒特皱起眉毛,她为什么虚弱成这副样子?看那具骨架,风轻轻一吹就倒了。

    所以她的身体才那么冰冷。

    夏天的时候,他喜欢抱着她睡觉、凉快。

    但是到了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他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抱着她入眠。

    女人提着裙边来到他面前、她的裙尾太长了。

    她笑得没个正形儿:“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丢在这儿不管呢。”

    接着,她又用可怜的语气:“心肝宝贝,把你的手套给我吧,行吗?”

    “闭嘴,伊莎贝尔。”盖勒特一阵恶寒,取下手套扔给她。

    她如愿得到想要的东西,笑容绽得更开,什么都敢说、她说:“你害羞了?”

    男孩儿却像听到世上最荒谬的话,喉间挤出两声音调错乱的笑。

    就算她吻了他、他也不会害羞,难道还会因为一句心肝宝贝儿害羞吗?

    “要戴就快点戴,”他催促,“继续走。”

    “急什么,你在学校睡不好吗?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指的是他做梦的时间。

    一般来讲、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充裕。

    盖勒特说:“七点钟有早课。”

    “哦,”她感叹,“你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走吧——”

    盖勒特的手心一冰。

    女人私自握住他的手,却没有戴手套、她把手套扔了。

    她的掌心干燥而带粗粝,摸起来凹凸不平,似乎留有几道疤痕。

    可这只手像被开水烫到似的、猛地缩回去。

    “你的手不暖和。”她看起来很失望。

    “比你的暖和。”盖勒特讥讽道,重又扣住她的手。

    十根指头像树木的枝叶般交错、再不分开。

    雪还在下。

    她埋怨他走得太快,错过许多风景。

    他反倒问:“你没见过雪吗?”她不吭声了。

    这儿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我突然想起……我给你寄过一封信。”

    “你说什么?”

    女人重复:“我给你寄过一封信,那天下的雪和今天的一样大。你收到了吗?”

    “你怎么可能给我寄信。”

    “我十一岁那年写的,请你多关心关心你的姑婆、也就是我的老师巴沙特女士。但后来杳无音信——你没有收到吗,盖勒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她的学生?她很早以前就不当教授了,可你才二十三岁。”她要真是她学生,至少也是他父母那辈的人了,盖勒特想象不出她中年时期的形象,也许只是脸上多出了几条皱纹。

    “没办法、我死得早。”她说。

    用的是一种近似于自嘲却又像是伤心的口吻。

    盖勒特全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已经死了。

    那他梦见的究竟是未来的她还是过去的她?

    他做的是预知梦吗?

    他会在某一天见到她吗?

    或是、在某一天见到她的骸骨?

    “伊莎贝尔,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他这才发觉对方像团迷雾,而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说:“比你早一年出生。”

    只比他早一年?

    那她是姑婆年老后才收的学生。

    幸好、她现在还活着,和他活在同一个世界。

    他梦见的是未来的她。

    “你二十三岁就死了,因为什么?”

    她摇头:“这些事情太遥远,我不能告诉你。”

    即使能预知未来,也只能预知一段时间范围内的未来。

    “但我注定会见到你。”

    “没准儿到时候你早把我忘了。”

    “你以为我是谁?”他说,“我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那祝你好运吧,祝你永远记得我这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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