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托马斯·伯克家的客房，徐彬和萧宏律躺在床上，楚轩则侧身倚着窗户看向外面路灯闪烁下冷清的街道。
“他应该睡着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距离楚轩接到任务，已经过了近七个小时，徐彬也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该死的现实。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发言了，先听你们怎么说。”萧宏律坐起身，手不自觉地往头上探。
“只要知道了死神的真相，就会接到这个隐藏任务。而真相，就隐藏在威廉·布鲁沃斯——那个黑人验尸官的回答中，”楚轩放下用手撩起的窗帘边缘，转身背靠在墙上，轻轻地说，“在阐明真相之前，你首先需要了解一个概念：模因。”
“魔音？魔音入耳？六指琴魔？”徐彬的思维瞬间发散出去。一旁的萧宏律倒是露出了了然和惊讶的神色，又鄙夷地瞥了徐彬一眼。
“模式的模，因果的因，”楚轩对他的脱线没什么反应，径直解释道，“它本身是一个社会学和传播学概念，指的是文化传播中的基本单位，就好像人类遗传系信息的基本单位基因一样。例如，赵本山在小品中将‘二’引申出新的含义“愚蠢”，这个新含义，就是一个模因；它在社会上广泛传播并为大众所接受，就是模因的传播。你在论坛中看到一篇文章，希望能够保留它，就会评论一个‘码’，未来就能通过自己的评论记录找到它。你得了重感冒，正好想喝绿豆汤，连喝两天后，你的重感冒痊愈了，你就会认为‘绿豆汤可以治疗感冒’，虽然毫无科学依据，但你依然将这个念头告诉了别人。当你告诉别人时，‘绿豆汤可以治疗感冒’，就成了一个新的模因，并随着相信它的人，在整个社会慢慢传播开来，或最终彻底消失。也就是说，模因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无时无刻接收并传播出去的信息，无数个这种看似简单、简陋甚至荒唐的模因，共同组成了人类的文化。”
看到徐彬理解地点头，他继续说道：“但我要说的模因，则是另外一个概念。它是现实世界中产生的，基于传统模因概念拓展而来的科幻概念。这个概念下的模因，作为信息的基本单位，是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它不会在物理层面上造成任何直接影响，而是通常会作用于人类的感官与认知。还要注意一点，模因是信息本身，而非信息的载体。简单来说，它是书中的文字，而非书籍本身。当然，事实上文字也是模因的载体，模因作为信息，是无形的，不存在实体，必须依附于某种具体的载体——如文字、图像、声音、气味、预兆——才能进行传播。”
听到最后这一句，徐彬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看来你意识到了，金柏利的死亡预兆，本质就是模因的载体。模因影响人类的模式非常简单，先通过媒介让你接触到它，只要你理解了这个媒介所表达的内容，模因就会对你产生了影响。例如，一个模因的媒介是三个字‘我能飞’，你看到这三个字，并理解了，你就被这个模因感染了，感染的结果，也许和媒介存在一定关联性，是让你觉得自己能飞；也许根本毫无关联，是让你觉得所有两米以上的人类都是外星人。”
徐彬有些犹豫地缓缓点头，楚轩没打算彻底解释明白，只是想让他了解个大概：“接下来就是正题了。关于死神，或者说盖亚……”
“等等等等！”徐彬立刻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死神就是盖亚的？你一开始不是还怀疑吗？”
“布鲁沃斯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首先，死神在维持生与死的平衡。盖亚是什么？是星球意识，是一颗星球上所有生命共同组成的群体意识。除了盖亚，所有的生命还能组成什么？”
“人类补完计划？”话音刚落，一旁的萧宏律又翻起白眼。
楚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是生物圈。就是说，盖亚也可以被称为生物圈的意识，维持生与死的平衡，也就能理解为维持生物圈的生态平衡。”
徐彬恍然大悟后，他接着说：“其次，只有消灭地球上所有生命，才能杀死死神。这个暗示就不需要解释了吧？”
不等徐彬做出反应，楚轩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盖亚的诞生，对星球上的生命、尤其是人类文明而言，是一件好事。毕竟作为生物圈的群体意识，它的存在，能够让生态平衡更加稳定。但如果盖亚产生了自我意识，那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啊！抵达殡仪馆之前你就判断，死神是有比较初级的自我认知和智能的！”徐彬恍然大悟，“为什么不是好事？”
“‘平衡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不断被打破，又不断被重塑’，这是布鲁沃斯的原话。你可以这么理解：平衡被破坏，本身也是生命和文明进化的重要步骤之一。如果地球在寒武纪就诞生了盖亚，就异常稳定，那些单细胞海洋生物，还能够进化出今天的生物圈和文明吗？恰恰是因为平衡不断被打破、环境不断在变化，生物才能在不停的进化中，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高级，”楚轩指了指徐彬和自己，“而获得自我认知的盖亚，一定是倾向于强化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减少甚至彻底消灭各种意外。短期来看，物种面临的灭绝危机会有所减少，人类面临的生态灾难也会得到遏制；但长期而言，生物也将因此失去进化的动力，整个生态圈，和寄生在生态圈之上的人类文明，都将逐渐变成一潭死水。”
“上面所得出的结论就是：有自我认知的盖亚，长远来看，对整个生态圈都并非好事。于是，‘世间没有永恒，死神也不例外’，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楚轩抬手打了个响指，“诞生了。那个模因，就是用来解决盖亚人格化的方案。”
徐彬这次没有提问，他知道楚轩肯定会把这个解释清楚的。
“要理解模因的解决方法，我们就必须有两个基本的认知：首先，盖亚作为地球的群体意识，绝不是由那些生命主观共同合作创造的，恰恰相反，它的诞生，一定是群体无意识的产物；它的存在，也是所有生命都无法认知到的，因为无意中创造它的生命们，自身都没有自我认知，都理解不了自己的存在；”楚轩摇头示意徐彬先别提问，“其次，如果群体意识，是无数物种群体无意识集中映射下的产物，那它该怎么产生自我认知？”
“你想说人类，是的，这两个问题，都绕不开一个词：人类。人类拥有智能，能够认知并理解盖亚的存在；人类拥有自我认知，他们的集体无意识，能够为盖亚自我认知提供可能性。所以，人类这个特例，导致盖亚获得了自我认知，或者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词，是获得了【人格】，”楚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么，想要消灭盖亚的人格，让它重新变成一个程序，自然也要从人类入手。”
“接下来就是模因的运作方法了。事先声明，我不知道这个模因是哪里来的，也许是自然诞生的，也许是什么存在创造并投放的，也许是外星人遗落的，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知道它存在，并能够为我们所用，就足够了，”楚轩先打了预防针，防止徐彬刨根究底，“这个模因的运作方式非常简单：通过让人看到自己死亡的预兆，并让对方相信死亡预兆的真实性，来感染对方。被感染的人，就会相信死神，或者说盖亚是真实存在的，名称无所谓。”
“接下来则是我的推测，让一个拥有自我认知的生命，相信盖亚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它产生人格的关键原因。而一千个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盖亚的认知都必然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别，所以，越多的人相信它的存在，就越会导致盖亚的人格出现问题，例如——人格分裂。三五个人格，有可能可以和平共处，但三五百、三五千、三五万个人格，该怎么相处？”楚轩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这就是我推测的模因的手段：迫使盖亚人格分裂，导致它的人格们自我毁灭。”
楚轩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徐彬和萧宏律已经听到了来自主神的声音：“触发隐藏任务：摧毁星球盖亚的自我认知。全队接到任务的成员，每人获得a级支线剧情2个、30000点奖励点；若未完成任务，本次轮回片结算时，抹杀所有接到任务的成员。该任务不会出现在主神手表上，不得向任何未接到任务的成员直接或间接透露任务要求，违反要求者，抹杀。你可以通过向小队其他成员讲述任务前置信息，与他们分享任务。”
徐彬和萧宏律听着这段诡异到极点的任务描述，目瞪口呆地看向楚轩，萧宏律一边瞪着楚轩，一边连续拔了好几根头发。楚轩只是点点头，继续自己前面的话题：“没有人格的盖亚，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程序’，而程序，是没有生存概念的。但有了人格的盖亚，就理解了生死，就有了生存欲。所以，它必须要杀死每一个因为模因而死里逃生、有可能被模因感染的人。只要杀死那个人，让那个人的意识消失，因为那个人而产生的“人格”，自然也就消失了。正如我一开始推测的那样，最早的事故，就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没有阴谋、没有死神、更没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模因的干预，导致了盖亚的下场追杀。”
“但所有剧情人物都死光了吧？模因不就没起到什么效果吗？我们要怎么利用它？得保护下多少剧情人物，才能让盖亚自我毁灭啊？时间上也来不及吧。”徐彬有些疑惑。
“这就需要用到模因的另一个特性：传染性。模因不仅会感染某个感知到它的人，如果那个人将它所携带的信息告诉其他人，并使他们相信，那些人也会受到模因的感染。这就是模因的传染性，”徐彬立刻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楚轩笑了笑，“你已经想到了，这部剧中，接下来金柏利会让所有人都注意身边的各种预兆，好几个人都因此真的发现了死亡预兆，例如黑人机车手尤金，就在杂物间灯光的映照下，看到了那个母亲诺拉·卡彭特的死亡预兆。这就意味着，他们都被金柏利传染了，也就代表着，盖亚身上，出现了受他们影响而产生的新人格。”
“我的思路也很简单：我们要以一切办法，让全世界的人，都相信盖亚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多少人格才会导致它自我毁灭，但一万个不够，那就一百万个、一亿个、十亿个！”徐彬听得竟有些热血沸腾。这可是操控全人类，来挑战整个星球的意志啊！太燃了！萧宏律则依然一脸郁闷。
燃烧殆尽之后，徐彬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个验尸官又是怎么回事？他承认自己不是盖亚追杀的幸存者，但他知道盖亚的存在，还活到现在……”
“一个猜测，仅供参考，虽然我个人认为，这是事实的可能性很大，但毕竟没什么证据，”楚轩歪了歪脑袋，“黑人验尸官威廉·布鲁沃斯，正是第一个认知到盖亚存在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对着徐彬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就是说，就是他，让盖亚获得了人格、最初的人格，很可能也是盖亚当前的主导人格。所以他才能活着，因为他死了，盖亚的主导人格就会消失，显而易见的，它不想消失。布鲁沃斯，很可能将现在的这个盖亚，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一生中最优秀的造物、最伟大的成就、最至高无上的荣耀。他既为这个孩子感到骄傲，又对它心存恐惧，这让他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矛盾中。他关注盖亚参与的每一次屠杀，却只是冷眼旁观；当主角们哀求他时，他禁不住良心的谴责，总会透露一点信息，希望能够帮助到他们，让自己好过一些；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些人继续活着，就会不停地伤害到他的孩子，反而希望他们赶快去死，所以从来不会把真正核心的秘密告诉他们。尤其是躲在精神病院一年的克莱尔·莱维斯，她活了一年，人格分裂应该也困扰了盖亚一年，布鲁沃斯对她的憎恶和恶意，已经不加掩盖了。”
这种扭曲的故事，让徐彬难以适应，他沉默了片刻，说道：“那等盖亚杀死所有剧情人物后，我们再杀死布鲁沃斯……”
楚轩摇头：“先不说金柏利·科尔曼和托马斯·伯克会不会在未来四天内被杀死……盖亚绝对不会坐视我们谋害布鲁沃斯的。某种程度上，布鲁沃斯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人了，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这个世界上，也很难有人伤他分毫。”
徐彬想了很久，才基本吸收了前面的内容：“那具体要怎么做？”
“说起来很简单。尽可能收集盖亚袭击的资料，尤其是影音资料。这也是我来找主角的原因：接下来几天，我们要将他们的一切经历，都如实记录下来。赵樱空那边，也会持续帮我收集新人们和郑吒他们遇袭的视频资料……”
“等……等等！你让赵樱空收集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徐彬惊讶地瞪着对方。
“怎么可能……”楚轩摇了摇头，“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我们只待五天，不害怕身份曝光；但对方一直在这个世界中，还使用巧合杀人，说明对方并不想暴露自己。我当时只是想收集一些信息，尽可能掌握一些主动权。”
他继续阐述自己的计划，萧宏律则时不时提出一些意见，徐彬在一旁，再也插不上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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