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
翌日,行色匆匆的奕承徒步来到栖霞宫,奴婢银儿见他神态阴郁,浓密的墨眉下眸光如剑,心生恐惧的她上前拦着,“四皇子,公主她不在宫里,真的不在。”
他撇开银儿,大声呼喊,“赤月。”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屋内的赤月轻飘飘地从帘幕后侧走了出来,欣喜道,“四哥。”
话音刚落,冷峻的他手执锐利的银刺,疾快来在她的跟前,一柄泛着凉薄寒光的匕首架在她的脖颈处,直指咽喉,脸色煞白的她吓得瑟瑟发抖。
“公主。”
银儿想要向前去扯开,却被赤月眼神一瞟勒令退下,疑惑不解的她转眸望向奕承,“四哥,这是何意?”
“何意?”他轻哼一声,“她,是你下的毒手?”
“她?她是谁?”
“月如戈。”
月如戈!她恍然大悟,原来是掖幽庭的那个贱奴!眉眼微挑的她嗤笑一声,“她就是一个贱奴,四哥要为了她,想杀我?”
“杀你,我易如反掌。”他紧紧地握着匕首又离她的喉咙近了一分,猩红的鲜血顺着利刃缓缓地流了下来,“以后少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她,你也少碰。”
原来,四哥是怀疑她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并不全是为了那个贱奴来找自己算账的,她的心顿时变得轻松了。
锋利的匕首逼着她仰着头,直视着他那令人窒息的眼神,“听清楚了?”
“嗯”
慢慢地,他收起了手中的银刺。
终于松口气的赤月手捂着流血的脖颈,气喘吁吁的,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大声呼喊,“四哥,凡巫咸女子,擅巫术者,皆不可留!”
这是荆周百年立下的禁令,她是在提醒着他。
嘭——
一只崭新的杯子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溅如花,鸾凤殿里王后虞灵衣轻哼道,“想夺我虞氏的天下,他公子奕承还嫩了点。”
“母后,如今朝中已有不少人投在公子奕承的麾下,这可怎么办?”子健非常担忧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
她轻瞥到一旁缄默不语的申奢,“申奢,你怎么看?”
申奢恭敬地低首作揖,“母后,上次给卫寿下毒之事,算是给公子奕承的一个警告,既然他不知后退,那我们也不必手软。”之前他买通奴才在卫寿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好在份量不多,不足以致命,但算是给公子奕承一个提醒,如果他再依仗着父王的喜爱,在朝中搅弄风云,那么卫寿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不知二弟打算如何?”子健急切地问道。
“下个月就是风神节了,若是在祭祀大典上发生了点什么?相信咱们这个四弟,也脱不了干系。”他别有深意的笑容里暗藏杀机,子健望着他阴冷的眼神,豁然明白他话里有话。
这时,漫不经心的奕承在落雪堂,拿着剪刀正修剪窗前一盆绿植,活脱脱的卫寿跑了进来,“四哥,四哥。”
“你来了。”
“嗯。听说四哥最近在朝堂上可威风了。”
他眉眼微挑,轻扬一笑。
“你快说说,父王是不是赏赐了很多东西?都有什么?有没有好玩的?”
“你呀,就记得贪玩”
话还未说完,步履匆匆的白将军忽然到访,“臣白顶天叩见四皇子和六皇子。”
“白将军你怎么来了?”卫寿诧异瞅了他一眼。
欲言又止的白顶天不知如何答复,奕承连忙摸了摸卫寿的头,“六弟,今天四哥让人备了很多好吃的,不如让樊齐带你去看看。”
一说到好吃的,两眼放光的卫寿重重地点头。
樊齐领命后,便领着卫寿前去偏殿,奕承见屋内已无他人,转身正襟危坐在榻上,轻轻地捏起一盏茶,吮了一口。“白将军有什么话,现在可以直说了。”
“回四皇子,臣刚刚得到消息,说建章宫那边想要在风神节对你不利。”
他不屑地轻笑,“怕什么?有白将军在,不是吗?”他紧紧地盯着他,深邃的星眸里略带些几分威胁的意味。
“但,臣还是担心,毕竟太子背后是整个虞氏一族,他们结党营私多年,眼线早已遍布朝野。”
“放心,樊齐会保护我的。”他见白顶天吞吞吐吐的,“还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离希那丫头今天闹着非要见你。”语重心长的他轻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到及笄之年呢。
他低下眼眸,沉思道,“有空,我会去看看离希的。你放心,离希与我自幼早已定下婚配,将来那个位置一定是你们白家的。”
白顶天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重重地叩拜。
待他离开后,窗边一道黑影疾速掠过,不见了踪影。奕承望着杯中自己清晰透彻的影子,一晃便浑浊了。在这个世上,没有谁不是踏着别人的枯骨走上至尊之位的?
他,也不例外!
半月后,高高的祭台上摆满了猪牛羊的祭品,头戴冕旒的姬襄穿着黄色龙纹华服,神态庄重肃穆,手执玉笏,慢慢地步上台阶。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然后端起酒杯,在地上洒下一道潮湿的痕迹,向风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奕承跟在后面环视一圈,只看到王后和申奢,不禁纳闷,“怎么没见太子?”
“听说太子一大早身体不适,此刻应在建章宫内休养吧。”白顶天小声地回禀。
休养?他这个太子哥哥,他最熟悉不过了,越是隆重的场合,就算是病了他也会来的。“不对劲!你赶紧派人去查查怎么回事?还有这次祭祀安排的如何了?”
“四皇子放心,此次祭祀的侍卫已经全部换掉成了臣的亲信,绝不会出什么乱子的。”白顶天信誓旦旦的。
“这样甚好。”
接着,祭台上的黑袍祭司们戴着狰狞的面具,手执礼器,念念有词地挥舞着,其中一名祭司端着酒樽,正准备为姬襄洗礼时,酒樽里的酒霎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蜈蚣,惊得姬襄脸色煞白,后退了几步,几个身手敏捷的祭司纵身跃起,掏出锋利的匕首,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刺去。
白顶天见势不妙,跃身挡在姬襄的身前,用利剑避开了那人的匕首。“你们是何人?竟敢行刺大王?”
那人仰天长笑,“狗王上,你还记得羿国吗?”
茅塞顿开的姬襄眯起眼眸,精芒乍现,“你们是羿国余孽?”
“没错,灭国之仇,不共戴天。”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腾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挥剑横扫,不甘示弱的白顶天与他在半空中兵刃相见,刀光剑影,几个回合下来,他以一个漂亮的反扑,旋即挑下那人脸上的面具,“田池君?”
田池君冷笑一声。
“你还活着?”
“没想到吧。当初要不是你与折芳公主合谋,将羿国的军机图纸交给荆周,羿国怎么会亡国?”
“你以为羿国被灭,是因这件事?”
“难道不是嘛?你这个叛徒”
白顶天捋了捋胡子,不免觉得可笑,就算当初自己没有将军机图纸交付荆周,弹丸之地的羿国也改变不了被灭的命运,时也命也,当初的选择不过是为了减少更大的伤亡而已。“田池君,我劝你现在最好放下武器。”
“哼。”
站在一旁的奕承实在看不下去了,怒视道,“白顶天,你还等什么?杀了他。”
田池君瞥了瞥,见他倒有几分折芳公主的影子,露出诡异的笑容,“白顶天,我记得当年在羿国,你与折芳公主是有婚配的,莫非这孩子是”
“住口,你这个逆贼休要胡言乱语。”他瞥了瞥后侧姬襄的脸色铁青,犀利的眼神如芒出鞘,令人不寒而栗。白顶天立即挥剑劈去,与田池君交手了几个回合,一掌将他打伤在地,鲜血直流的田池君又继续笑道,“白顶天,别以为你现在是荆周的将军了,就可以抹去一切了,不可能,当年羿国谁人不知你白顶天追求折芳公主”
忽然一柄长剑见血封喉,奄奄一息的田池君赫然倒地而亡。
白顶天抬眸望去,只见奕承手持染满鲜血的长剑,神色阴鸷地立在那,唇角冰冷地挽起,“但凡侮蔑我母妃的,都得死。”
接着,几名余党也被侍卫悉数杀尽,白顶天连忙作揖,“臣护驾不力,让大王受惊了,请大王恕罪。”
姬襄如鹰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婚配?你与她?”
白顶天扑通一声跪下,“大王,逆贼的话不可信啊。臣与淑妃虽说是旧相识,但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请大王你一定要相信臣,更要相信四皇子的身份是不容置疑的。”
“相信?你和她的事,究竟还有多少是瞒着寡人的?”
“臣”
奕承走上前,深沉悲伤地望着姬襄,“父王,莫非是怀疑儿臣的身份?”
“寡人是在问他”
“呵?”
“你你这是什么语气,是在质问你的父王吗?”姬襄眯起眼睛,凌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儿子,又望向了白顶天,“好你个白顶天啊,这两年,寡人的儿子就被你教成了敢质问寡人了?”
“大王恕罪啊,都是臣的错。”他低头求饶着,又拉了拉奕承的衣袖,“四皇子。”
不予理睬的奕承徒然悲凉地讪笑。
“你在笑什么?”
他轻呼一口气,“我的父王,两年了!”
稍微缓和的姬襄疑惑不解,想要拉住他,却被他甩开,苦笑的奕承变得阴森可怕,“为什么?为什么你那样对母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哼!她修炼巫术,蓄意在宫内饲养蛊物,还妄想颠覆整个荆周”旁侧的王后虞灵衣忍不住插了一句。
“住口。”姬襄瞪她一眼,她才不以为意地闭上了嘴。
“她说得是真的吗?”
缄默不语的姬襄沉下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折芳惨死的画面,虿盆里虫蛇毒蚁在她姣好的容颜上肆意撕咬,那惨烈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忽然间他脚下一软,差点晕倒,幸亏被前来的太子子健扶住,“父王,你没事吧?儿臣听说有刺客,就立即赶来了。”
他摆摆手,“父王没事。”
目光如炬的子健瞅了白将军与奕承一眼,“白将军,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没能好好保护王上。”
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父王,儿臣今日身体不适,在殿内休养时,却接到密报,这是儿臣搜查出来的信笺。”
姬襄翻开一看,脸色铁青,“白顶天,你好大胆子”
“这一切与白将军无关,要罚,就罚儿臣。”奕承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目光。
子健笑了笑,“难道下蛊谋害父王,也是出自四弟的手笔?”
奕承微愣。
在一旁看好戏的王后虞灵衣又补了一句,“当年淑妃修炼邪术,她的儿子自然也好不了哪去。”
脸色深沉的姬襄别有深意地瞅了奕承一眼,又怒视着白顶天,“将禁卫军换成自己的亲信,勾结逆贼下蛊,企图染指王位是谁给你的胆子?”
“大王,臣是冤枉的。”
“冤枉?这全都是你与那逆贼来往的书信。”
这时,太子的手下拖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羿国余孽到跟前,“快说,是谁指使你行刺大王的?”那人指了指白顶天,“将军说了,只要杀了大王,扶四皇子上位,也算是羿国复国了。”
“胡说八道。”
“将军,小的明白,小的没有完成任务,小的这就”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咬舌自尽了。
子健轻哼道,“白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顶天苦涩地仰天长笑,眼角的褶皱更深了,望了望身旁的这些人,他总算明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一定要定他的罪才肯罢休。他无奈地摇摇头,“四皇子,对不起,一切都是臣的错。请大王饶过四皇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将军”
“请大王降罪。”白顶天双手举起,深深地低首叩拜。
“来人呐,白顶天结党营私,勾结逆贼,又与皇子珠胎暗结,意图染指王位,将其关押天牢,三日后问斩于城门口,其家眷流放塞外,永世不得回京。”
“父王”奕承难以置信,连忙跪地恳求道。
“此事已定,无需多言。”
“难道就因几封信笺和一个死人的话,就要定白将军的罪?”
姬襄甩了甩衣袖,“放肆。此事还轮不到要你来教寡人如何做事?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好想想白顶天到底因何而死?”
“父王”
他哀叹一声,双眼空洞地望了望天空,“父王就不该让你回来四皇子公子奕承结党营私,顶撞父王,责令禁足于落雪堂,无诏不得出。”
话罢,他转身离去,子健也紧跟其后,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渐渐地,所有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奕承独自落寞地跪在高高的祭台上。
‘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好想想白顶天到底因何而死?’
白将军因何而死?
母妃又因何要修炼巫术?
究竟是因何?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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