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一夜没睡好,翌日一大早就起床出府了。
她是出来散心的,不是找奚画扇的。奚画扇在哪里,王府的人都不知道,她如何能知?何况,再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公主来跑腿。她能临时改变主意留下来,吩咐自己的人去找,已经是对奚画扇、对叶王府,仁至义尽了。
舞阳心安理得地去吃刘记馄饨。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俞啸延。
然而好巧不巧,该遇到的人没遇到,又遇到了景琪。
舞阳叹一口气,“你不会是听了消息,来看我笑话来的吧?”
景琪一笑,“你也知道是笑话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不怪你。你是中了叶兰亭的圈套了。”
舞阳一怔。
景琪笑道:“你从踏进叶王府那一日起,就落入他彀中了。奚画扇无论是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还是一个王府侍女的身份,都不该与你一个大宇公主、未来的叶王妃针锋相对。她为何会如此做?自然是叶兰亭授意……”
舞阳突然截道:“等等,你如何知道奚画扇是西凉公主?”
景琪:“你忘了,我进过叶王府一趟。叶兰亭坐拥众多美人,文玉苑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多听听,多看看,多聊聊,纵然没人明说她的身份,但总能露出些蛛丝马迹。再联系她的姓氏,再有昨夜一番大张旗鼓地搜索,连我所住的客栈都不能幸免。这一切不就明了了吗?”
景琪看舞阳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怎么,很难理解吗?你在宫里出生,在宫里长大,后宫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想必也看了不少。叶兰亭的文玉苑,就相当于一个小后宫,美人们互相猜忌倾轧争宠,不是很正常?”
“奚画扇被叶世子另眼相待,自然有人看不过。你自己还没嫁过去呢,不也开始拿捏她们了?”
“我不会嫁给叶兰亭!”舞阳断然道。
景琪了然一笑,“是,你不想嫁给他,可你一步步被人牵引着,将自己推给了他。在外人看来,你这是爱叶兰亭而不自知。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会看你做什么。你的行为,证明了你在乎他,你在为他争风吃醋。”
舞阳脸都白了,嘴张了几张,竟发觉无法辩驳。
景琪继续道:“这就是叶兰亭的谋算。也许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以为自己爱上了他。”
景琪停下,对来送馄饨的店家道:“老刘,给这位姑娘带来的下人也送两碗过去。还有,别让人靠近我这里。”
店家恭恭敬敬地应声去了。
舞阳纳罕,“居然不用拿号了?话说你哪里弄这么个雅间?你跟这店家很熟吗?”
景琪笑道:“我天天来吃,自然熟了。以后你若来晚了,我也让他给你做。只要你不计较口味就行。”
舞阳讶道:“怎么搞得好像这家店成你的了?”
景琪:“差不多吧。我保留了他们的平民籍,没让他们入奴籍而已。”
舞阳愈发惊讶,“你怎么做到的?”她当时一气之下要买下这家店,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景琪是如何弄到手的?
景琪:“说起来也没什么。他小孙子被人拐了,我帮他找回来了而已。然后给他买了个丫鬟照顾他小孙子,又给了他点钱,他就帮我弄了这么个小间。”
舞阳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有你的。凭空让他成了能使唤下人的主人家。他还能不对你感恩戴德?对了,他那小孙子,不会是你让人给拐的吧?”
景琪一阵无语,“我图什么?就为了一碗馄饨?还不够买丫鬟的钱。拐子现在还关在监牢里呢!”
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该聪明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精明,真不知跟另一个怎么比……景琪一凛,猛地收回思绪。
舞阳笑道:“那你为何这么真心实意地帮他们?若我说,帮他找回孙子就罢了。又给钱又买丫鬟的,有点过了。”
景琪无奈,“我看重手艺人不行吗?除了这里,你在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馄饨?皇宫里也没有吧?”
舞阳噤声。不知怎么,听到这话舞阳有些心酸。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从生下来就被抛弃了,从小也不知在哪里长大的,连皇宫都没见过。
宫里会吃馄饨这种东西么?
景琪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不禁问道:“怎么了?担心回去就吃不到这么好的馄饨了?”
一句话让舞阳差点哭出来。
舞阳忍了又忍,“没什么。听你说叶王府的事呢!我这亲事若是退不了,怕就要天天在这里吃馄饨了。”
景琪笑道:“你这婚事,可得拉扯一阵。说这个还有点早。”
景琪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馄饨,继续道:“叶兰亭的王位,虽说是世袭罔替,但并不好拿。陛下不会轻易松口。叶兰亭要想两者得兼,既继承王位,又不失去西北,很难。非常难。”
“叶王爷进京,是想表忠心。再加上叶兰亭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纨绔无能的名声,多半陛下会答应。”
“若是西北军在叶兰亭手里烂掉了,朝廷喜闻乐见。正好正大光明地给西北军易主。”
“叶王爷怕是也没想到,叶兰亭烂成这样了,陛下还是不松口,还要将你嫁给他,来牵制叶王府。”
舞阳忽然打断道:“你这么说父皇,不怕我回去跟他告状吗?”
景琪微微一笑,“自古君臣都有这一关,陛下对叶王府如此想、如此做,情理之中。我只是说实情,又没说什么坏话。”
“至于陛下对你,更是宠爱有加。你这桩婚事,根本是你自己求来的。陛下若是不顾及你的感受,三年前就直接给你赐婚了,岂会拖到现在?”
舞阳不语。
景琪看她一眼,继续道:“如今陛下接连两道圣旨,叶王爷在京都怕是已经无计可施。他没想到,我们也没想到,他自己儿子的想法,居然跟他不一致。”
“表面上这婚事,是你自己求来的,实际上是叶兰亭算计来的。这一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叶王爷本人。”
“叶兰亭算计这桩婚事,可能是猎美的心态,但更大的可能是,他要阻拦你和俞啸延。一个受宠的公主,不嫁给他,却嫁给他的义兄,他在西北的地位将不稳。”
“如何能让你嫁给他,又不必去京都?他先是称病,然后对你倾诉衷肠,然后让奚画扇出场。每每你想走的时候,奚画扇就到你面前晃一晃。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如此?”
舞阳惊讶道:“你怎么跟亲眼见过似的?”
景琪:“你是当局者迷。想想就知道了,你一个公主,不自矜身份入住叶王府,又自降身份与人家的丫鬟过不去,是你持身不端吗?陛下有三位公主,你若是如此性情,陛下不会最宠你。”
“你做出如此反常之事,在别人眼里,你是为爱痴狂;没人知道,其实是你进了叶兰亭为你设的局里了。”
“如果陛下不这么快下旨催婚,等你们有了孩子,就更不必回京了。届时局势逆转,你若还受圣宠,叶王府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舞阳气愤得脸发红,“无耻!”
想起叶兰亭那粉面含春、情深脉脉的勾人样子,她一点儿不怀疑景琪的话会成真。
“如今陛下的催婚圣旨来了,他的病也隐瞒不下去了,眼看不得不去京都,这时候他祭出了后招。”景琪道。
“奚画扇?”
“对。他让奚画扇貌似不堪受你折辱而离家出走,同时向你亮出她的真实身份。这时候,你想一个人回京都不能了,你只能留在西北,等这一切有个结果。”
“而一个亡国公主走脱,西凉要复国,这个消息传到京都,陛下还会催他去京都大婚吗?还会扣留叶王爷吗?”
舞阳秀眉微蹙,“一个亡国公主而已,不过是叶兰亭的丫鬟和禁脔。凭她一己之力就能复国了?”
说话间景琪已经吃完了馄饨,此时慢慢喝完最后一口汤,悠悠地道:“如果再加上一个北罗质子呢?陛下还能无动于衷吗?”
舞阳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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