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幽谷一战,没有景琪的部署调度,没有逄冲、柳湘和西北军的密切配合,后果不堪设想。车队极有可能全军覆没,空幽谷便是他们距离京都最近的地方。
以叶兰亭对景琪的信任,景琪能调动西北军不稀奇。稀奇的是,柳湘与逄冲如何联系上、又如何能不计前嫌地紧密合作、且时机掌握得刚刚好、配合得如此完美呢?
仅仅因为景琪是皇子吗?
自然不是。别说景琪,景瑜这样的嫡长皇子、景玚这样还算被陛下稍微另眼相看的皇子,都未必能将羽卫指挥得如臂使指,何况一个刚刚被陛下认回的私生皇子?
车队和逄冲所率羽卫的行程,自然掌握在景琪的手里。而柳湘,能如此配合且配合得如此默契,在空幽谷及时出现,及时潜上山,及时阻截北罗死士、守住萧毓泽,实际上是因为接到了一封信。
来自天机阁的一封密信。
“天机阁?”景天讶道。
天机阁向来随性而为,很少给消息。但,天机阁一旦向外传递消息,必然属实。是以,景天完全能理解为何柳湘会相信并且乖乖配合。
“是。儿臣猜测是如此,”景琪道,“因为儿臣同样收到了天机阁的示警。”
景天奇道:“天机阁甚少插手国内事务,这次为何出手?”
景琪淡定回道:“父皇,空幽谷有北罗死士出现啊。在空幽谷战死的羽卫和西北军将士,过半是因为北罗死士。如果没有提前得知消息,留在空幽谷的人只会更多。”
如果叶兰亭在此,定会戳破他的谎言。不是说不能指望天机阁了么?天机阁不是后继无人了么?什么时候又这么有能耐了呢?还有,在空幽谷会遭遇袭击,会有北罗人出现,这不都是他哥俩猜的吗?哪儿来的什么天机阁密信?
但“天机阁”三字一出,尤其柳湘确实收到过这么一封信,于是景天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北罗死士……”景天眉头蹙得更紧,“哼。萧毓泽逃跑不成,北罗竟然公然来抢了。”
“对这件事,你如何看?”景天问道。
景琪:“北罗当年虽然战败,如今实力仍不容小觑,我们对萧毓泽不能做什么,但可以对北罗皇帝提出抗议。他们违反了停战协定,该罚罚,该赔偿赔偿,北罗死士该撤回撤回。”
景天微微颌首,招手让冯中官传谕,召苏宰辅觐见。
景琪终于出了宫。
景琪松了一口气。凤趾宫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父皇要留他晚膳呢!”
三皇子府也松了一口气,“这个点儿没留晚膳,父皇再看重他也有限。”
景天问冯中官,“你觉得景琪如何?”
冯中官恭恭敬敬地斟酌词句,“五殿下果断沉稳,机智多谋,难得是养在乡野二十年,却自有一身贵气。果然是龙子皇孙,陛下血脉。”
景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冯中官回完话,又立即退回一边。明明就在这屋子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景琪很想找个舒适的客栈睡一觉算了,可是他亲爱的父皇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皇子府。景琪只好去看一看。
这一看,好家伙,不但皇子府准备好了,连管家仆人一应俱全。
丫鬟要上来为他更衣,被景琪打发了,“出去站着,别让人进来打搅。”
“殿下,奴婢应服侍殿下沐浴。”
“不必。我府里的人,要学会听我的。不然大门在前面,自行出府便是。”
景琪自行沐浴完毕,又用完膳,几个美貌丫鬟来到他面前排成一排,衣着不是透就是露,环肥燕瘦,窈窕袅娜,极尽风姿。
景琪声音淡淡,“谁打发你们来的?”
他就不信了,他刚来,他那个当皇帝的爹就往他身边安插这些人?
“奴婢修儿,是皇后娘娘吩咐来好生伺候殿下的。”一个美艳女子碎步上前,娇声道。声音婉转动听,身姿曼妙,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实乃少有的尤物。
少不少有,景琪不知道,但扶阳学宫的美貌女子不少,苏雅、叶千语、苏……都是,但眼前这位这样气质的,景琪是第一次见。登时觉得倒了胃口。
美人儿大家都喜欢,但也不是每一个美人儿都让人喜欢。
剩下的,也都一一自我介绍了,有四个是皇后送的,两个是景瑜送的,两个是景玚送的。
景璠也打发人送了礼,是两株牡丹,据说是他自己侍弄的。景玢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张猛虎下山的屏风,是景玚和景珺合送的。
景琪将美人儿打发下去,自己盯着那副屏风看。
“猛虎下山”,什么意思?景琪轻笑了一声。
凤趾宫。
郑皇后将寝殿装扮一新,膳食也已准备停当,左顾右盼,正等得心焦要打发人去请的时候,景天来了。
郑皇后顿时喜笑颜开。“快摆膳!”
“陛下,臣妾跟瑜儿、珠儿等候陛下多时了。”郑皇后亲自去扶景天坐下,“两个孩子高兴坏了,多久没跟陛下一起用膳了。”
“父皇。”景瑜和舞阳过来拜见。
景天一手拉起一个,对舞阳道:“好久没见朕的小公主了。出去逛疯了,终于知道回家了?瞧这小脸瘦的。”
景天拉着舞阳在自己身旁坐下,“多用些。你看你母后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你喜欢的。”
郑皇后笑道:“瞧陛下说的。不过是好久没在一起用膳了,臣妾让人多做了些花样而已。”
说景瑜和舞阳高兴,这席上最高兴的,还是郑皇后。看着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她无比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景瑜很想知道父皇对那个刚认回来的私生子景琪有何看法,但自知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他向母亲示意了几次,郑皇后竟似没看见般,只顾得照顾景天用膳,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欣喜,怎么也掩不住。
景瑜心里叹了口气。
母后真是民间说的什么“剃头担子一头热”,父皇若是真的喜爱她,会把自己这个母亲唯一的儿子都置之脑后,连应得的东西都不给他?
一席家宴,三个人高高兴兴,只有他一人心事重重。景天竟也没在意。这让景瑜心里更不是滋味。
膳后,景瑜和舞阳告退了。郑皇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景天,景天笑了笑,“今日晚了,就在这里歇了吧。”
郑皇后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一叠声地打发人上热水沐浴。
翌日。
舞阳一大早就来到凤趾宫,被宫女拦住了。
“公主,皇后娘娘还没起呢。”
“这么晚了还没起?”舞阳讶道,“没关系。我进去说一句话就走。”
宫女还要拦,里面传出郑皇后慵懒的声音:“珠儿啊?进来吧。”
舞阳来到榻前,“母后,儿臣想去叶王府一趟。午膳前就回来。”
郑皇后笑了一声,“去看你未来的驸马?去吧。记得午膳回来。你父皇若是无事,会来用午膳。”
舞阳走后,众妃嫔又来了。
郑皇后不由道:“如此烦人。本宫稍微起迟一些都不行。”
宫女小声回道:“娘娘,今日是诸位娘娘拜见的日子。”
郑皇后蹙眉,“左右无事,让她们各自回去歇息吧。一个个安分守己些,好过来本宫面前装样子。”
大宫女送走众妃嫔,回来见郑皇后已经起了,不由道:“娘娘不再歇会儿?难得空闲一日。”
郑皇后心情很好地笑道:“该起了。今儿好多事儿呢。陛下中午要过来用膳。嗳,今儿的妆化细致些。”
众妃嫔退散,不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公主终于要成婚了。玥儿比大公主小不了几个月,也该择驸马了。还想着今儿跟皇后娘娘提一提,没想到连面儿都没见上。”宜妃遗憾地道。
淑妃抿嘴笑道:“皇后娘娘久旱逢雨,哪儿还顾得上咱们?说起来我们珊儿也不小了。不也连驸马都没选?总得大公主挑完了,才轮得到咱们呢!”
“咱们还算好些,养的是女儿,赶明儿选个好驸马,咱们也就放心了。不像那几个,原本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现在又多了个五殿下,心里不定怎么膈应呢!”
淑妃口中的“那几个”,此刻正难得地也聚在了一起。
“看来这个五皇子来了,陛下也没多喜欢啊。皇后娘娘都多久没侍寝了,偏昨儿陛下刚见了五殿下,就去看她了。瞧皇后娘娘美的,平常巴不得天天把我们召来训斥,今儿连见一面的心思都没有了。”贤妃道,“八成啊,陛下还是觉得大皇子好。”
“倒也不能这么说,”德妃道,“陛下多半还是看在大公主的份上。大公主出去这一回,可遭了罪了。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险的事情呢?”
“德妃姐姐说的是,”贤妃道,“皇后娘娘借大公主邀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唉,也是另外两位公主不争气,差不多大的年纪,相貌都是一样的好,怎么就不得陛下的欢心呢?要我说啊,还是大皇子的缘故。这嫡长子,在陛下的心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唉,只怪咱们的儿子命不好,没托生在皇后娘娘肚子里。”
“两位姐姐,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人多眼杂,别好好的话传出去不是味儿了。”静嫔身子娇弱,初夏的天气仍然裹了一件薄裘,连声音都是娇娇弱弱的。
“呀,对了,静妹妹身子弱,这大早上的风还有些凉气,怕是受不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贤妃帮静嫔拢了拢领子,又道,“上回送你的野山参可吃完了?我让宫女再送些过去。”
静嫔柔柔弱弱地笑道:“还有呢!哪儿这么快吃完?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以为我当膳食用呢!谢谢姐姐挂念了,亏得姐姐送的参,不然我这病现在还没好呢。”
贤妃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些物件,白搁着也放坏了。我有的你尽管拿去用,只怕我没有。”
德妃看着两人自然而然地联袂而行,渐走渐远,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撇在了后面,心里不由感慨。
玢儿就跟自己这个娘亲一样,都学不会长袖善舞,一根直肠子到底。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兄弟,大殿下和三殿下都有兄弟帮忙,偏偏玢儿就落了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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